顺天观三清殿前,道长顺真和大徒弟高军都以为李嗣英梅花镖耗尽,正要逃往大殿边门,不料李嗣英又放出一波寒光来。顺真惊得浑身瘫软,靠在拐角的墙上不敢动弹。
一道寒光擦着墙面飞至,噗噜,竟消失在高军的袖子里。高军尖叫,手颤,五官变形。“糟了,师傅,我中……中镖了!”高军发出惨怖的叫声。
顺真无奈地吁气:“丹房里有解药的,不打紧,还是我来掩护你撤退。”
高军抖袖子,抖出一股焦臭的黑烟和一个死鸟般黑乎乎的东西。“是袖子中镖,”高军喘气道,“妈的,袖子破了。”
顺真哭笑不得:“袖子不要解药的。”拉起高军继续往边门冲。
寒光倾泻,飞鸣声、撞击声伴着李嗣英“违约”“食言”的责骂声,汹涌澎湃,席天幕地,整个殿堂都为之震动。
前路再次被隔阻。高军惊呼:“太邪门了,这么没完没了,我们怕是不能硬扛!”
顺真深吸一口气:“是啊,怎么会……哎哟!”突然大叫,手乱抖,腿跟着一歪,高军急忙扶住,一看,倒吸一口凉气——顺真胳膊和腿各中一支飞镖,血正从土黄八卦袍里往外渗。高军慌神了,顺真更是手扶墙壁,呻吟不止。
梅花镖陡然停息。李嗣英似乎也吃了一惊,问:“中镖了么?”两目凝神,血红的目光聚向顺真,话音软了:“噢,是我不小心!我本意是用飞镖阻止你们跑路,没有伤害你们之心,都怪我稍稍打偏了一点,抱歉抱歉,——怎么办?刚才你们好像说有解药的。”
高军指点她大吼:“你什么意思?打了我师傅还装样!”
顺真摇手,吟哼:“别,别跟她争,快跑!”摇摇晃晃冲向边门。高军要跟去,李嗣英长臂再伸,扯住他的衣角,叫:“你留下!”高军又急又气,这是要把我当人质啊?挣扎两下,索性脱掉宽襟黑袍,光着膀子跑。
这时节李嗣英不敢再发镖了,击伤顺真已让她忐忑,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道门爱惜物命,害人有违师训和天道,何况是——也许是同门同派。就在这么短暂犹疑之际,边门打开,里面闪出几个身影,把顺真、高军拖了进去,咚隆,关门。
门外恢复沉寂,只剩月华照着台阶、平台、殿门、木柱、高墙坑坑洼洼的洞眼,那仿佛是无数诡异的眼睛和嘴巴,木愣愣朝向紫烟萦绕的夜空,发出阴魂般的光亮和无声的嘶吼。
门里,顺真被众徒弟架着,踉踉跄跄往后山跑。
高军问:“这妖孽凭阴气,怎就能源源不绝催发咱家的梅花镖?”
顺真苦脸:“我,我也不清楚啊,活人怎知阴鬼事?以前恍惚听师祖说过,这梅花镖的最高境界是飞指刀,无需用镖,只要发动阴气,聚于指甲,便可生生不息地发射飞镖,魂魄不散,飞镖无穷,甚至可以席卷各路明镖暗镖,化敌镖为己镖。”
“那要怎样才能炼成此境?非得像师祖或他的道童翠云那样么?”
“差不多吧,即使化身阴鬼怨魂,也要积数百年之功,阴气郁结,指甲生刃,道行非凡才行。”
“这么说,这妖孽应该就是深得本派法力的阴鬼了,她口口声声说上次来的那个楚……楚什么……”
“天知道她是不是!纵然是,三番五次袭扰,也是我顺天观的大……大……咳咳咳……大敌呀……”顺真一边说一边剧烈咳呛,脸煞白煞白,额头不断冒汗,腿脚愈发绵软无力。
好不容易挪到三清道祖塑像附近,就要往大殿后门迈,猛听殿堂轰隆震响,一串寒光穿过大门缝隙,啾啾飞入,好几枝赫然钉在高悬的锦缎幔帐之上,三清道祖似乎都抖了抖,发出烛焰哔驳的呻吟。接着一声闷响,大门上抓来一对指甲尖利的白森森的手。两个正要关门的道徒吓得往后缩,被高军呵斥:“顶住!谁敢后退!”
道徒气呼呼地从两旁发力关门,而门外那对尖甲的白手也朝里推门。门里门外好一阵僵持。
顺真咬牙切齿,强打精神低吼:“猖狂!为了我师祖大业,为了顺天观的安危,我,我……不信制服不了你!”微合双眼,竖直合掌,嘟囔起来:
“冥冥超至灵,暗明期朔望,急急如律令,速来驱恶魂……”
大殿平地刮起了阴风,锦缎、烛焰急剧摇摆,尘沙旋舞而起,黑烟随之缭绕变幻,一声咿哟远远传来,接着是扑簌簌类似扇翅的响声,黑烟里显出一只红色蝴蝶的形状,正是嘴鬼。它一显形,便龇牙咧嘴呻吟不止,歪斜身子朝顺真头发一掠,刺啦,嘴里多了根发丝。顺真抚摸头皮,紧皱眉毛,看样子被它叼痛了,咳呛着嗔道:“我徒不许嬉闹!”
嘴鬼冷冷地笑,呸一口吐出发丝,叫:“谁是你徒?你个奇怪的老头,我可不认得你,你竟敢把我说成是你徒?哼哼,要不是听见你会念刘师伯的口诀,把我叫来,我叼的可就不是你的头发,恐怕就是头皮、耳朵、眼珠……”
高军吼:“不得放肆!你说的刘师伯,本名刘老金,是这位道长的师弟,你只能算是他师弟的徒弟!”
嘴鬼眨动红唇,迟疑:“哦?道长?是顺……顺……”
“在下就是顺真,顺天观第二十二代道长,刘老金是我派去教你法术的,咳咳咳……”说着身子剧烈摇晃,犹如风中烛焰。
嘴鬼扇动风烟,呼啦啦,在殿堂里兜了一圈,道:“这么说,我是被叫到顺天观祖庭来了?”
“没错!”高军扶住顺真,点头。
嘴鬼咧开红唇,似笑非笑:“好啊,我这两天正要找刘老金呢,倒碰上更高级的师傅,那驱灵咒太难背了,背着背着就忘记,本想用它对付恶鬼的分身术,不料,唉,使不出,吃亏了,看看,我被打得晕头转向,到现在嘴唇还有血肿,你们得好好教会我这个法咒。”
高军说:“这是自然,一定教会,可现在你得顶住门外那个妖孽,别让她闯进来!”
“最……最好吃掉她!”顺真咬牙道,“哎哟哟,我撑不住了,头昏,快快,去丹房敷药,咳咳咳……”
嘴鬼惊问:“道长这是……”
高军指点僵持的大门:“被门外那妖孽打伤,可恨!灭了那妖孽,你就立了大大的一功!”
“立大功又怎样?”嘴鬼蠕动嘴巴,似有所求。
“教你会驱灵咒啊。”
“就这个?”嘴鬼不甘。
高军黑沉着脸,心里怕是骂了这贪婪要价的嘴鬼一万遍,兼带骂了刘老金一千遍——都收化了些什么鬼东西!但情势危急,高军顾不得了,嘴里应承:“你想要什么,就赏给你什么,金钱美食法术,什么都有!”
“就这些?”
“你还想要什么?”高军瞪大眼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