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独家饭庄,孙留香诡异的表情令来客莫名惊惧,连吴尚青也是头皮一阵麻,妈呀,这个女人怎么了?哪来的“狼肉”?
设计院高工双手摁住胸和肚,佝偻而出,蹲在门口大呕。
孙留香红唇开启,嚯嚯有声:“反正是可吃的肉,真肉,怕什么?又不是你们自己的肉!你们这些吃惯各种肉的人怎么会不适呢?哈哈哈,天下肉都一样,只要不是自己身上的,都可煮熟炖烂尝一尝,你们难道不是这种吃法么?哈哈哈……”
笑声呕声里,众人面面相觑,惊诧无言。
勉强吃过这顿肥腻怪异的晚餐,众人踱出饭庄,漫无目的地朝村街走。夜幕笼罩了整个山村,空阔的村街罕有人迹,只偶尔飘出零星狗吠;两旁老宅灯光寥落,村街上更是隔老远才亮一盏路灯,灯光昏黄,与天上繁密的星河一对照,倍显落单,让人疑心这些人间灯火也像吴姓后裔,是从天河里逃难下来的隐居者。
江伦萨米掏出手机,叽叽呱呱地打电话,神情急切,口气坚决,毫无疑问是在催促、命令司机。挂断电话,对吴尚青说车子已经开到来吴村的山路上,只是山路陡,天色暗,速度不快。
吴尚青说不急不急,慢慢开,小心开,这一路诡怪得很。
沿村街茫然地走了一段。家家关门闭户,没有一处娱乐场所,也不见一家营业店铺,幽暗漫长的村街上只有他们五六个身影在晃动,犹如走在空旷无边的山野,然而地面却是麻石铺就,平坦整洁,像是腾空了的天街或地宫甬道,正暗怀心机,要把他们引向前方黑寂的天穹或墓地……
逛了几个来回,夜色愈发深沉,大家都有些累。看样子司机一时半会来不了,吴尚青提议去他家坐等。众人跟他走,半路江伦萨米手机响,接听,传出司机惶惑的话音,江伦萨米眉头紧皱,眼里闪出惊惶。
众人止步,看他,空寂的夜色里陡然漫起不祥的气息。
挂断电话,江伦萨米急问吴尚青:“这么晚,怎么会有黄色校车往村里跑?”
吴尚青吃了一惊,问:“什么样的校车?”
“司机看不太清,像是美国蓝鸟,”江伦萨米咧嘴道,“现在开在我的别克车前面,同向,时时刻刻别我的车,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尚青极力克制:“看得清那车的车牌吗?”
江伦萨米又打电话,那头传出急促的喘息,报出一串数字,江伦萨米翻译:“xy—1444。”
吴尚青倒吸凉气,愕然:“天啊,就是那辆,鬼……鬼车……”
江伦萨米手抖了下,差点掉落手机。他凝视吴尚青,追问:“鬼车?什么意思?”
吴尚青吞吐:“这车是五年前洲府慈善总会捐献给我们的,专用于接送吴村小孩到山下的中小学,每天往返,不料两年多以后,这车在山道上和运水泥沙子的卡车相撞,翻落山崖,全车三十八个孩子,加上司机,加上两名在村里当志愿者的老师,全部遇难,惨啊,四十一条性命!”
“是富邦公司造的孽吧?”江伦萨米愤然道。
吴尚青点头。
“说来说去,还不是你们吴村看错了人?富邦蔡家一向心狠手辣,明火执仗的坏事都敢做!”江伦萨米冷笑。
“大卡车怎么样?”一个来客问。
“它只受了点小伤。”吴尚青答。
“不像话!赔了么?”
“洲衙、洞衙都说是校车车速过快,越线撞卡车,自己没控制住,滚落下去的,判全责。到后来富邦只赔了点丧葬费。”
来客都愤然叫:“妈的,富邦肯定买通了洲府!”
江伦萨米说:“陈年旧账,扯远了,——今晚这车怎么又出现了呢?它应该报废了吧?难道你们又修好上路?可是,这夜深人静的,还没开学……”
“没有啊,打那以后我们孤儿院就没有读书的孩子,全没了,村民家的孩子再不敢坐车上学,宁可住校,或在洞府街租房子。”吴尚青气吁吁说。
“那……岂不活见鬼!”江伦萨米大叫。
三溪洞洞副尤根坦里这时似乎猛然看见什么,两目大瞪,颤声道:“哦天,我记起来了,大约一年半以前,富邦的副老总开车进村,也是这样的晚上,遇到一辆黄色校车,也是同向并行,别他,他疑疑惑惑给我打电话问情况,打着打着不通了,第二天他的车被发现侧翻在山道上,人压在驾驶舱里,脑袋塌掉半边,眼珠都暴出来了。”
江伦萨米猛摇手,喊:“别说了别说了,妈的,什么事!八成是司机看花眼,不小心出事的吧?”赶忙又拨电话,通了,司机气喘:“还还在路上,奇……奇怪啊,这校车明明黑灯瞎火,里面好……好像没有司机……”(玄炎洲蚕虫语,吴尚青凑近听筒,听得明白。)
江伦萨米斥道:“你在它后面吧?至少隔了玻璃和车身,怎么看得清它的驾驶室有没有人呢?没人的车子怎么开得动?拜托你醒醒神,镇定,别胡思乱想!”说完挂电话,手心已冒汗。风带着黑夜的阴凉,在周身呜咽缭绕,汗毛呼啦一下竖起。抬头,路旁的树木犹如跟踪盯梢的黑影,在风里簌簌低喘。
江伦萨米打了个寒噤,嘀咕:“好凉,起风了。”
众人却莫名看他,看天,纷纷说没有啊,热着呢。
江伦萨米唏嘘:“奇怪,我凉啊,甚至……有点冷……”话没说完,手机骤响,传出司机惊怖的叫声:
“老板,不……不好了,外面突然出现好些小孩,个个白衣白帽红头巾,怎么会有小孩呢?他们拦住我的路,要扒我的车,哎,去去去,别捣乱,小心我揍你们……”
电话里隐隐可闻小孩的吵闹声。
江伦萨米茫然地看着吴尚青,结巴:“夜里,山路上怎么会有小孩?”
吴尚青问:“小孩长什么样?”
江伦萨米转问司机,司机答:“看不太清啊,一个个脸色发白,跟……跟塑像似的,中间有个瘦长脸男孩模样,嘴巴缺了一块……”
吴尚青耳朵贴过来,凝神,嘟囔:“那是水根,以前慈幼堂的。”
“旁边有个女孩,戴眼镜,龅牙。”
“秋莲,悲田坊的,”吴尚青叫,“没错,是她,就她一个戴眼镜。”
“别别,再闹我真的不客气了,深更半夜的,你们家长不管啊?”司机话音惊慌。叽喳童音涌来,把司机的话淹没。
“他们是谁?你都认得?”江伦萨米问。
吴尚青点头:“都是三年前车祸遇难的小孩,没错,是他们,唉,又出来了!”
众人齐齐啊了声,僵在幽黑空旷的夜色里。阴森森的气息掠过,带来了令人心悸的不祥之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