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真以呼夔法术暂护育儿室千疮百孔的房门,令程自远有点忐忑。好不容易盼到夜色降临,大家都遵嘱早早歇息。程自远推说自昨夜劝鬼以来,一直打不起精神,须在隔壁静养。陈娜很是担心,连问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
吴晶晶也面露忧色,说恐怕是昨夜直面鬼怪,也染了阴煞之气,要是白天让大伯用增阳鉴照照,就好了,可惜。
程自远心里一阵愧疚,却无法明说,只得涨红了脸,讷讷道:“不打紧不打紧,只是身子倦乏,多休息一晚会好的,你们看护小孩,多担待了。”
当夜程自远便仍宿育儿室隔壁卧房,陈娜和吴晶晶轮守育儿室。
熬到夜色全黑,鼾声起伏,程自远悄悄摸出胸前的发丝,扯三下,满屋寂静,毫无反应。程自远心里咯噔一下,到底怎么了?难道她遥感到这里山魈守门,不敢前来?抑或遇到意外来不了?
又扯三下,还是没有动静。糟了,一定是有情况!我的妈呀,这可怎么办?眼前浮现李嗣英的面容,虽然有着阴魂的僵白面色,五官却难掩精致秀气,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里,透出一种让人感动的坚毅执着。
天,李嗣英……英英……侠女,豪杰,美眉,救星,祖宗,宝贝……你究竟在哪里?为什么不回应?
程自远越想越煎熬,突然发现自己是这样担心牵挂这个女鬼,忍不住嘟囔起来,再扯,四下、五下、六下……几乎快要哭了。
呼,终于紫烟漫起,李嗣英抓挠着头发显形,看样子是被他生生拉拽而来的,五官都疼痛得变了形,表情狰狞地瞪着正在埋头扯发丝,嘴巴抽噎不已的程自远。她张开猩红的嘴,厉声呵斥:“住手,疯……”“子”字声未落,程自远抬头,惊喜的目光透过泪水,湿乎乎甩来,同时还有嘟囔的话语:“祖宗——宝贝——”
李嗣英表情陡地缓和,发出无奈的叹息。“鬼,你发什么疯!”她嗔道,“把人家当祖宗、宝贝,还能这样弄疼人家吗?”
程自远破涕而笑,趋步上前,伸手去拉她。李嗣英跺脚侧身,避开。程自远尴尬搓手,笑:“我担心你嘛,这么久没回应,以为出什么事了。”
李嗣英戳点他,气呼呼道:“你这么担心我,看重我,就该成就我的大事,昨夜绝好的机会,你为何从中阻拦?如此骑墙背盟,我们怎么合作?”
一连串逼问令程自远额头直冒汗,他结巴:“有那对鬼夫妻在,我,我怕……”
“呸!”她叫,“那对男女道行轻浅,在我的飞指刀中已无还手之力!”
“六个孤儿,有四个是无辜的啊,”程自远惶然道,“你不是说过不能枉害人命么?”
李嗣英冷笑:“六个不多,凭我法力,把他们都劫去野地,一一鉴别,可速速找到元凶,何来枉害人命?”
“可是,你的鉴鬼真诀真的可靠么?野地里怕也有孤魂野鬼阴气干扰啊。”
“你怀疑太上玄元的法力?”
“不不,我是说你可能运用得不到位,好几次都失灵了,这玩意还要查查原因,增强修炼,升级技术啊,急躁冒进,只会打草惊蛇,鸡飞蛋打的。”
李嗣英显出不耐烦,握拳挥臂,咧嘴道:“再不济,六个一块熬炼,总是可以的!六比二,枉杀四个又怎么样?这已经够少了!为了我华夏复兴乾坤扭转,我不能再等!”
说着就要扭身遁形。程自远急忙拉住她,叫:“慢来慢来,好好想明白呀,万一这六个里都没有呢?”
李嗣英瞪大血眼,甩开他:“不可能,太上玄元岂能骗我和矛龙!”
程自远再次抓住她的胳膊:“在下不才,也知道枉害人命是有损阴德、道行的大恶啊,万一三清道祖上天诸神知道你这么干了,而且用的竟是太上玄元指点的方法,岂不既害自己,又害了道祖?那样修得不生不死术,却为天界共愤,千神共指,又有什么意义?”
李嗣英愣住,眨眼,犹豫。
程自远继续:“再说眼看月圆之夜就要到来,如果顺天观的道长说的是真话,那么矛龙就会在那里修炼,——他都升入天界了,为什么还要回凡间修炼?他到底要炼什么?那两个元凶会不会早就被他抓去采炼,而我们至今蒙在鼓里?”
李嗣英眼睛骤亮,吁气道:“是啊,乖乖,这个顺天观神秘兮兮,怕是真有这个可能!”
反手拍拍程自远的肩膀,面色柔和:“还是程君想得周全,不亏是天下状元,有智慧!”
却又神色一凝,叨咕:“我还是不甘心,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六个了,我得去探探。”说着身形呼的变薄变小,抓在程自远手上,比纸还轻,继而又像一缕发丝,从手心滑去,化成烟雾钻入板壁。
程自远追几步:“当心,有山魈!”
隔壁幽静无比,只有细微的鼾声依旧,不一会传来窸窣声,似乎是李嗣英挨个鉴别小孩发出的。程自远心陡地提到嗓子眼。天,但愿不会又闹出事来。
那窸窣声越来越响,突然,噶,一声嘶鸣划破夜空,接着是尖叫和扑打伴着杂沓的脚步声,空气都为之震动,程自远更是心里铿的一下,糟糕,果然出事,惊动山魈了!这个女鬼!
刚要去开门,一缕烟雾从板壁中冒出,李嗣英头发散乱气喘吁吁地从中显形,看样子不但一无所获还搞得自己慌里慌张。程自远忍不住责怪:“你昨夜搞坏了育儿室的门,新门换不赢,莲真在上面贴了山魈符箓,看,把那鬼物都惊……”
话没说完,门外尖叫再起,扑打和奔逐声延续。程自远和李嗣英,四道目光齐齐望向喧闹的方向。
“不好!”程自远叫,“又是什么鬼怪来了。”
李嗣英红目如电,凝视片刻,冷笑:“哼哼,这回于我无关。”身子一旋,隐去。
程自远难抑好奇,划亮蜡烛,端着。门外走廊阴风呜咽,程自远才开一条门缝,风便从中插进来,劈向烛火。嗤啦,火焰惊跳,差点被腰斩熄灭。
颤巍巍看向门外,一对阴森白光正在幽暗的走廊噗嗤飞动,不断冲击两个黑乎乎的身影,那两个黑影尖叫躲闪,一会儿往厅堂跑,被那对白光赶上,又呼哧呼哧往走廊这头逃,来来回回都被这白光阻击,惊慌之极。
程自远心头紧缩,努力瞪眼,——这两个黑影究竟是鬼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