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陈娜的发问,程自远感到她似乎窥见了自己与李嗣英的关系,心里很是紧张。怎么办?正犹豫,门外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吴晶晶的声音:“大伯!”
莲真来了,他在咳呛、喘息,那双冷厉的目光提前穿透板墙,探向程自远——嗯,到底怎么回事?老实坦白!
程自远愈发惶恐不安。他极力深呼吸,咬牙,迎着陈娜惊疑的眼神,结巴道:“我,我怎么知道她是谁……她要抓元凶,那一定是吴家的仇人!你知道吴家祖先叛明又叛清,把天下人得罪光了,想追杀吴家后人的人和鬼多的是。”
顿一顿,舒口气:“吴家后人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离开故国,辗转躲到这个方外之地偏僻山乡来的!”
“程老师说的没错,我吴家祖先历经苦难颠簸,仰赖上天护佑祖灵加持,才有了这片世外桃源,”莲真踱到隔壁门前,对程自远和陈娜说,“现在,不管遇到什么恶鬼邪魔,我吴村再也无法退让,更不容侵占,否则整个家族都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神色一沉,咬牙咕哝:“看情形,眼下到了最凶险的时候,你们肉体凡胎没有功法,要辨清鬼怪的来历谈何容易,待我用增阳鉴照照,看能从那些坑洞里照出些什么阴邪玩意。”
当即叫随行的吴水明、吴火明从厅堂祭案下的柜子里取出蜡烛香火、黄褐色袍服和黑纱帽,打随身的包袱里取出那面古铜色阴阳八卦增阳镜,踱到育儿室门前,嘟嘟囔囔念起了经咒。
那镜面一开始黄迹驳杂,黯淡无光,慢慢地,被点燃的烛光映照,荡出了黄色的光波,这光波围绕那些洞眼流动盘旋,恍若星河奔涌,发出一种来自遥远世界的呼啸声。门随之微微颤动,似乎受到光波的冲击,又如无形的手在小心推移。
和夜里相反,这一刻门里的大人小孩都寂静无声,俨然被隔在另一个世界。
随着光波的涌动、咒语的加快,增阳镜越来越亮,不久,竟比窗外的盛夏阳光都更刺眼,有如另一颗太阳,对着门板上的千疮百孔放射出炙热的金黄色。那些空洞逐渐冒出了烟雾,且发出一种奇怪的声响,这声响既不是哭嚎也不是笑闹,而是——类似金属的鸣叫。
再看烟雾,妈呀,哪是什么烟雾,分明是逆向反照的密密麻麻的光亮,因为太密集,看上去就像一团团泛白的烟雾。
莲真的手在打抖,额头沁出汗珠。身旁的吴水明、吴金明和程自远都有些诧异,吴水明赶忙拿来毛巾,要给莲真擦抹。莲真推开,嘀咕:“果然是阴祟!这洞眼里的阴气携金木相克之威,源源不绝,凌厉异常!”
反照的光亮从无数疮孔齐发,一时间增阳镜也显得暗淡了,周围走廊更黑了下去,恍如夜晚提前来临。程自远心头一惊,怎么会这样?
那怪异的光亮里,金属的鸣叫由远而近,细听,像极了昨夜的啾啾声。
程自远胸前的发丝得到某种感应,不安地蠕动起来。他不得不捂住它,努力镇定。
噶啦,一声脆响,增阳镜陡暗。莲真叫了声“不好”,急收镜子。那千孔齐发的怪异之光穿过他的身子,涌向窗户、走廊,消失在恢复光明的夏日阳光里,仿佛一条奔涌的河消失在远方。
增阳镜黄锈的镜面绽开了好些细小裂纹,成了一面破镜。莲真以袖抹脸,表情凝重又尴尬,看半天,长叹:“阴煞之气实在太凶了,过了这么久,竟还如火如剑,源源不绝,可见昨夜何其险恶!”
程自远很是迷惑,忍不住说:“昨夜的确可怕,我在隔壁只见两女一男三个鬼怪,加上一个极恐怖的嘴形鬼,在走廊里对射梅花镖,这些洞眼是梅花镖扎出来的,但那些镖一落地,都化烟消散,不知这增阳鉴一照,怎么又会闪出光亮,煞气弥漫?”
莲真说:“那些梅花镖是阴极之物,虽然落地消失,却曾与木纹相擦,并深嵌纹理,留下丝丝缕缕的阴气郁结其中,好比拍照留影,经久不去,我这增阳鉴聚周边阳气,能搜阴辨邪,扶正固阳,聚集洞孔的阴邪受此照耀驱迫,无法存身,自然要出逃的。”
顿一顿,嘀咕:“只是想不到这阴邪之气竟会如此挣扎而出,克我宝鉴。”
吴晶晶这时小心开门,对莲真说:“昨夜多亏了自远老师奋不顾身冲出,呼叫群鬼休战,要不然我们全都完蛋了。”
莲真皱眉盯住程自远,半张嘴:“哦,程老师竟有这等胆识才能!”逼近他一步,眼里射出惊疑的光。这目光分明带了尖锐的锋芒,冒着寒气,直刺而来。程自远倒退两步,心再次悬到嗓子眼。
“在下不才,请教程老师,你是怎么说服这等凶鬼恶煞的?”莲真拱手致礼,问,那口气却是阴阴的,充满了警惕和疑惑。
程自远稳稳神,抱拳回礼,小心答:“我当时也是豁出去了,没想到那么多,只是看到这四个鬼怪分成几派,各不相让,觉得有机可乘,硬了头皮过去,与其坐着等死,不如奋起一争。”
莲真吁口气,疑虑仍存,两眼一眨不眨地紧盯他。
程自远头皮一阵麻,妈呀,现在才是真正“硬了头皮”呢,比昨夜不知道紧张多少倍。没办法,强忍着抬头,四道目光相对,隐隐中似乎碰出类似电流短路的嗤啦火星。
“啊?各不相让的?他们是怎样的各不相让,目的何在?”莲真继续发问。
简直是审判。
“都想要冲进育儿室,至少嘴形鬼怪和那个……古装女鬼是这样,为此打得不可开交。”程自远回答,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目击证人还是嫌犯。
“那他们怎么又会听你的话,休战离去呢?”这口气,就是针对嫌犯了。
程自远深呼吸,努力平静,甚至做出轻松的笑容:“我对他们说,你们为了掠食里面的小孩,这样你死我活地拼,到头来两败俱伤,鸡飞蛋打,谁也达不到目的,不如都回去好好修炼再来。”
“我听见有个女声说要捉拿什么元凶。”陈娜说。
程自远点头:“是的,那个古装女鬼说她是来找三百多年前逃到吴村的两个凶手的,他们寄魂在了这些孤儿中。”
“三百多年前的凶手?什么凶手?”莲真眯起两眼,面露沉思。
程自远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说出原委?抬眼,莲真、陈娜和吴晶晶,六道目光齐聚而来,俨然六根惊疑而又警觉的针,要刺破他内心的隐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