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英飞镖倾泻,育儿室房门被打出洞孔,吱嘎欲开。在孩子大人惊恐的哭声中,程自远想到李嗣英一旦冲进去,陈娜、吴晶晶一定会以身体护佑孩子,她们还会操起棍棒、拖把之类,照着李嗣英猛砸,但这无异于以卵击石,且更会激起李嗣英的怒火。
这女鬼会伸出尖刀般的指甲,握住捅来的棍棒、拖把,轻轻一旋,嘎巴,棍棒拖把便切成两截。
到这时,陈娜和吴晶晶会大惊失色,护着孩子们后撤,想要从窗户爬出去,可窗户太小,孩子大人惊慌之下个个身子打抖,虚软,怎么也爬不动。屋里阴风呼啸,鬼气弥漫。李嗣英会把手臂伸长来,首先扯住小虎头,把他往自己这边拖拖拖。陈娜拉紧小虎头,说什么也不肯松手,两下里不免拔河。可陈娜哪里是李嗣英的对手呢?三两下,连陈娜自己也被拽了过来。
“我先灭了你个臭娘们,省得捣乱!”李嗣英嘶吼着,五个尖甲掐入陈娜的脖子,雪白温香的脖子,玉一样润滑的脖子,登时飚出了鲜血。惨叫,哭嚎,抽搐——
“自远,救我,救救我们……”
哭声伴着咚咚敲击,把程自远从想象中猛地惊醒。不知不觉,眼泪已糊满了他的眼眶和双颊。不能再旁观犹豫了,采炼大丹改变命运虽然要紧,陈娜、吴晶晶还有另外四个无辜孩子的性命也要紧,至少陈娜不能白搭进去,否则自己成什么人了?
他抹了一把眼泪,把半截身子探出门外,所幸李嗣英还在门外走廊上,是吴彩霞和刘国军奋力把她牵制住了。此刻,情急之下,吴彩霞再次挥手念咒,祭起了驱灵法,半空中烟雾骤起,白晃晃的小身影呼啸显形。
程自远摇手大喊:“不要啊不要,这些孤儿魂会中镖的,中了镖又得死一遭,惨痛教训不能再上演!”也不管那么多了,冲出来,对着两边呼叫:“住手,全都给我住手!这样厮打两败俱伤,而目的都无法达到,到头来只会让蔡卡斯之类的家伙渔翁得利!”
程自远的喊声立竿见影,两边都停止,一齐看向他。
程自远气呼呼说:“身为老师,我真不愿意看到学生遇害,但查找元凶采炼大丹,改变命运,报家仇国恨,我能理解,也很向往,这恐怕得想个万全之策,不能鲁莽行事,万一里面的老师誓死保护,孩子们从窗户逃跑,又出了事——你们知道后院是经常出事的,至今多个小孩下落不明——岂不鸡飞蛋打?”
看着吴彩霞:“吴美女,你至情至性,守护孤儿,我程某十分钦佩,不过倘若这女侠鉴得孤儿当中确有元凶藏匿,也该揪出除灭的,否则对别的小孩很不安全。”
“这里的孤儿我了解,哪有什么……”
程自远挥手打断吴彩霞的话:“你也不要太固执己见,这吴村祠堂怨气郁结,阴鬼相侵,说不定真有元凶的魂魄附体作祟,那楚素眉不就是被蔡家死鬼借躯,混到吴村来的吗?”
吴彩霞眨眼不语,似有所动。
程自远转向李嗣英:“你也不必太冲动,赶紧请教高人大神,学会鉴凶真法,有的放矢来擒凶才是,这么急躁冒进,伤及无辜,可是伤天害理有损阴德啊,而且万一,我是说万一那元凶提前藏匿隐遁了呢?这岂不枉害人命,损人又不利己?”
程自远气呼呼说着,透过窗户望了一眼外面幽寂的夜空,又嘀咕:“哎唉,再说离月圆之夜也不远了。”
李嗣英沉吟不语。
吴彩霞却奇怪,问:“什么?你说什么月圆之夜?”
程自远咧嘴唏嘘,应答:“我……我是说这黑夜天,不见月光,也太阴暗了,看不清,看不清啊,还找什么元凶,都歇了吧。”
程自远一边说一边冲李嗣英眨眼示意。李慢慢后退,一扭身,遁去。
吴彩霞看看四周恢复寂静,舒口气,对程自远拱手致意:“老师辛苦了!”一挥袖,呼啦啦,阴风裹挟黑烟甩了过来,钉在育儿室门板上的飞镖竟如枯枝一般,被席卷而起,顷刻扫荡尽净,只剩了密密麻麻的洞眼和嘴鬼啃咬穿透的陷坑,一时不能填补。吴彩霞凑近,看了好一阵,叹气,拽着半醉半醒的刘国军,飘然隐去。
程自远顿觉浑身瘫软,咚,一屁股坐在育儿室门口,额头直冒冷汗。
天亮,先是胡姥姥咿哟惊叫,盘碟哗然。原来她端着早餐过来,看见育儿室满门坑洞,大觉惊诧。折腾了大半夜的陈娜听到动静,猛睁眼,发现天亮,开门,仍是满脸憔悴,眼睛浮肿,看得出疲倦未消,且残存着昨夜的惊恐。见了门上的洞眼,尽管有所预料,仍不免倒吸一口凉气,告诉胡姥姥昨夜门外闹鬼,梅花镖穿透门板的事。
一向沉重的胡姥姥这回变了脸色,凝视洞眼好一阵,自言自语:“从未有过,从未有过!怕是大难临头,来不及了!”进屋搁下早餐,说声有事,匆忙而去。
这边吴晶晶忙着照料小孩洗漱进食,那边陈娜来到隔壁卧室,拍门催叫程自远。门开,望着程自远同样浮肿的眼睛,陈娜第一句就问他昨夜究竟是什么鬼怪捣乱,为什么他竟然出来和它们说话且最后平息了险情。
程自远描述了一番嘴鬼的模样,说这鬼东西不知是打哪里来的,竟能吞铁嚼石无坚不摧,一路就奔向育儿室,要咬穿门板,我阻挡不了,正无计可施,有男女二鬼赶到,和嘴鬼搏杀,飞镖就是那时钉满门板的。我看不下去,这样混战,最终恐怕房门难保,门里的你们很不安全,便顾不了那么多,豁出去,出来喝止。
陈娜神色一凝:“我听到的似乎不止这些,还有一个女声,对了,最后是那个女声,特别阴冷凶煞,说是要捉拿什么元凶,她一说话,那门板就会被飞镖打得震动,有一根直接穿进来,好在我拿凳子抵住,把它挡到地上冒烟消失,——那女的是谁?我听声音好像……好像有点熟……”
程自远哽住,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李嗣英,话到喉咙又觉万难开口,坦白自己认识这三百多年的女鬼?为什么认识?相互合作,查找孤儿中的元凶,以便采炼大丹改变命运?不不不,大事未成,这么说等于一切玩完,搞不好死无葬身之地!
“你说呀,你到底怎么了?”陈娜猛摇他的手臂喊。
抬头,陈娜冒着血丝的眼睛正放出冷峻的光芒,俨然直探他的大脑和心肺,把他的秘密捕捉住了。
他止不住打个寒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