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自远脸颊受伤,血糊一片。陈娜见了呻吟,叫:“天,这么长的伤口!”
程自远问她:“你没事吧?”
陈娜摇头:“我没事,已经不呕了,可是心里难受啊。”
“道长会有办法的,还是叫道长来,我,我……有点困乏,去隔壁躺躺。”程自远一边说一边捂着半边血脸出门。
陈娜追出,要他用卧室里的开水清洗清洗,千万不要再去卫生间。
程自远点头答应,进了卧室,关紧房门和对面窗户,不开灯,不洗脸,直接掏出怀中的发丝,猛拉三下。紫烟漫起,李嗣英披头散发浮现在烟雾中,眉头微皱,眼睛通红,似乎是在睡梦中被生生拽起的。
程自远压低嗓音,把当晚的事情告诉了她。听说又一个男孩不见了,李嗣英吃了一惊,两眼冒出血红的光亮,捏拳咬牙:“这,这可怎么好?危险危险!”
有一刻,程自远觉得她的语气和胡姥姥竟有几分相似。他说:“肯定还是那个蔡格娜琳干的,如今之计,只有去刨开她的坟,烧了她的尸!”
李嗣英凝神道:“烧了尸,又怎能找回那个男孩?我要的是孤儿,是其中的元凶!”
程自远听了越加急躁:“这不矛盾,除掉这个祸害,孤儿院就多了一份安全,起码剩下的七个孩子可以无恙。”
李嗣英沉吟,摇头:“这倒未必,也许另有缘故……”抬眼,凝望窗外摇动的树影。
程自远愣了下:“刨开她的坟,也可以逼她说出真相,说不定光光,甚至茹米的下落都有了,哎,早就该这么干的!”
李嗣英扭脸看他:“看样子程君比我还急呀。”
“为了返回七年前改变命运,在所不惜了。”
李嗣英对他拱拱手,说今夜太迟,先容她去探一探情形,明晚再定。说完倏的一声,隐去。
不久,门外响起喧哗。莲真带着几个村民,挑一盏白亮汽灯,晃几根刺眼手电,匆匆赶来。厅堂里略一查,就在神龛边发现一只女式旅游鞋。莲真鼻子凑在鞋子上,闻了闻,嘀咕:“是人味,没有鬼气。”
吴水明问:“难道这回是人作怪?”
莲真沉吟:“很难说,人鬼勾结,合伙为恶,或者故意抛出此鞋,迷乱我等,也都有可能。”当即分出两路人,前后院各处搜查。
莲真来到育儿室,眼见七个孤儿和两个老师哀泣无助的模样,也是心中大恸,嘴里不免安抚几句,查看窗户、房门等,没有发现指纹足迹之类。正疑惑,吴金明等跑来,递上一只旅游鞋:“刚才搜查走廊尽头那间客房,两个斯坦拉地女人提供的,说是那个叫朱瓦莉的年轻女子留下的。”
莲真把这只鞋子和神龛边捡到的鞋子对照,同一品牌的不同款式,尺码一致。“这个女的呢?”莲真问。
“她们说自打前天上午就不见了,和她一块不见的还有胡姥姥的侄子,叫……叫……”吴金明皱眉答,挠了挠头。
“胡里苏特,一个跑来这里干私活的洲府地质勘测员。”吴水明答。
“哦?”莲真眯缝双眼,凝望门外被灯火照亮的幽深走廊,悠悠道,“是不是前天上午我们做法事时,匆匆跑出祠堂大门的那两个?”
“是的,”吴水明点头,“就是他们,一去不返,十分可疑。”
莲真凝眉不语,眼里闪出冷厉的光亮。
门外的喧闹令程自远无法一个人呆下去,他收拾好发丝,急急起床出门,血糊糊的模样让众人吃了一惊。得知事情原委,莲真歉疚地抱拳致礼:“程老师受苦了,在下法力有限,此地凶险莫测,连累你和娜娜老师。”
程自远抱拳还礼,眼睛盯在两只鞋子上。“朱瓦莉的鞋子?”他叫,“难道她……她是个女鬼?”
小虎头气呼呼说:“一定是她,她有三副面孔,变来变去。”
陈娜瞪眼叫:“什么?她……她原来是楚素眉?”
小虎头不答,眨眼,似沉思又似发呆。
莲真翻来覆去看着两只女鞋,嘀咕:“人鬼都有可能,或许这两个家伙经历烂尾楼、祠堂的惊变,被邪祟侵体,鬼魂附身,就像楚素眉一样,变化为活人模样,害我吴村遗孤,可恶可恨!”
程自远无以为答,心里将信将疑,嗫嚅半天,吞吐:“既然祠堂阴气这么重,鬼怪这么多,为什么不干脆迁走呢?我看村里还有不少地方可以利用,比如大德先师庙,还有您那个吴氏家庙就……”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因为莲真脸色发白,浑身抖颤,两眼怒瞪,一跺脚,喝道:“这……这是谁的主意?我早就讲过,祠堂是祠堂,大德先师庙是大德先师庙,列祖列宗不可和大德先师混同!至于家庙,供奉的是三清四御天界诸神,乃我吴村修炼己身之所,和祭拜祖灵是两码事。最最要紧的是这个祠堂建成至今三百多年,一旦搬迁,祖灵大感不适茫无所归,我们后辈怎么担待得起?”
“祠堂不搬,孤儿院总可以迁走吧?”程自远小声问。
莲真叹气:“不是没搬过啊,早先七八座孤儿院,数百孤寡老小,孤独园、慈幼堂、悲田坊、养生堂、向春苑……一座座为恶鬼邪人驱迫,搬迁的搬迁,合并的合并,结果怎么样呢?只剩下这一座,区区数人!可怜我吴村,可怜我孤儿,已经迁无可迁,躲无可躲!如今守在这里,但求祖灵护佑,大家尽力,早除邪魔,才能还我吴村安宁祥和。”
说着说着眼圈发红,话音哽咽。程自远讷讷无语。
两路村民挑灯夜查,查遍祠堂每个角落,不见光光的影子,也不见那两个掠走光光的身影。大家都面容悲戚,陈娜、程自远和吴晶晶更是大感自责,顿足迭叹,空气中弥漫了阴森不祥的气息。
衙头刹婆帝快到中午才赶来,拿着莲真提供的两只旅游鞋,苦笑:“不是一对,能说明什么呢?”
莲真说:“牌子、尺码一样。”
衙头摇头:“穿同样牌子、同样尺码的人多着呢。”弯腰,细查各处印痕,在前院走廊、厅堂和神龛边发现数枚印迹,一大一小一粗一细,看起来像是男女两个的脚印,一路叠印杂沓到神龛,后院再无。
衙头再次掏出白色糊状物抹在这印迹上,叫吴水明找来电吹风、接线板。一番忙碌,地上的印迹渐渐显出形状。衙头对着这印迹左看右看,眉毛皱成了小山,嘴里叨咕:“奶奶的,什么玩意!”
用刷子和黑墨反复刷,铺上试纸拓印,得到一个个气泡似的形状,没有纹理,没有轻重变化,甚至边缘模糊不清。
刹婆帝歪嘴苦脸,把试纸一揉巴,叫:“戴了鞋套啊,王八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