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鬼刘国军的呕物溅到蔡格娜琳身上,灼出窟窿,令蔡疼痛颤栗。“你,你们……”她咬牙戳点他俩,袖子一抖,啾,寒光从袖中闪出。
恰好吴彩霞也忍不住咧嘴,——呕嗬,竟喷向这寒光。飞镖立马哧溜一声,冒出酸热的黑烟,等到穿过喷泉状的呕物,变成了一根螺丝钉大小的金属片,缓缓坠落。
哇啊哇啊,刘国军和吴彩霞抚胸挠肚地狂呕起来,看样子不久前喝进去的酸物竟不似真正的酒,而是硫酸之类。
呕物不断飞射,蔡躲闪不及,也根本没料到呕物会有子弹一般的穿透力。天,这是什么新式武器啊!她的手臂、小腿、头发不时被击中几星,每一星都像一颗弹头,在身上呲地擦出黑烟,又酸又臭,烙下一个黑洞洞的伤口。
蔡疼得哇哇大哭,脑袋奋力扭动,仰起,脸部就像被谁拧住似的,完全变了形状,痛苦之极。
吴彩霞和刘国军同样气喘吁吁,很不舒服。吴彩霞责怪刘国军:“都怪你,把我从本村独家饭庄搞来准备过中元节的酒放在祖坟山露天里,揭了瓶盖,这么热的天,不变质才怪!哦嗬,难受!”
“能怪我吗?”刘国军委屈地辩解,“没喝完,又不能藏到坟墓里去!”
“谁让你提前喝的?中元节没到,你就急不可耐,白白浪费了我好不容易弄来的好酒,还……还要我品尝!”吴彩霞咬牙道。
刘国军瘪嘴如哭:“那酒的味道实在特别,我……我以为是佳酿,不愿独享嘛。”
“去!我真后悔喝这倒胃的东西!一定是你放在露天,被乌特里村的邪鬼恶人使坏了……”
“啊?你,你是说他们放毒?”刘国军愕然。
吴彩霞脸一沉,两个黑空大眼放出蓝中带紫的光芒:“谁知道,反正这酒怪异,跟硫酸似的!”说到硫酸,脖子又一梗,发出呕声,嘴巴像是突然被无形的大手撕开,猛地向前喷出汹涌澎湃的一大口。哗啦,呕物如雨,冲向蔡格娜琳,竟同时在她的左腰右臂灼出四五个冒烟的黑洞。
蔡狂叫一声,几乎跌倒,待摇摇晃晃站定,细看,腰、臂、腿、头发……身上有十几个地方像被挖空了一般,露出黑洞,残破不全,模样十分怪异。
“好好,算你们狠!”蔡格娜琳咬牙呻吟,转身,拖着残体嘤嘤哼哼摇晃而去,身后冒一长串酸臭的浓烟。
刘国军依旧呕声连连,看来喝了不少。吴彩霞斥责:“不要污染我吴家祖祠,熏到我吴村孤儿!滚,滚到外面呕去,哦嗬噢……”
两鬼强忍着,互相搀扶拉扯,飘到门外广场,对着石柱大吐不已。
祠堂陡然寂静,一阵阴风掠过,把周围的哭闹声带走。随着看不见的脚步瑟瑟远去,叮咣,大门合上,刚才的一幕仿佛没发生过一般。只剩满地杂乱的灵牌残存着一点劫后疆场的模样,幽暗中轻晃的祖先画像发出叹息低吟,心有余悸……
程自远瘫坐紧挨厅堂的走廊上,头昏脑胀,困乏难忍,心里思量着怎么去敲开育儿室的门、分别数日陈娜和小孩是否安然无恙,正要扶住墙壁站起,忽然身后神龛方向传来若有若无的声响,嗒嗒嗒嗒,煞是怪异,好像风行水面,轻飘忽闪,却颇有节奏,显得很隐秘。而且最明显的是——它正由远而近,朝自己慢慢移来。
抬头,一点幽黄的光影打神龛那头荡来,很快一圈圈地在厅堂扩大。程自远屏住呼吸,瞪圆了眼睛。
一盏蜡烛在光影里浮现,那是光的源泉、核心,但周围愈发衬得幽暗无比,包括蜡烛旁边的脸,阴影重叠,五官不明。只有那只手仿佛凭空而出,托着蜡烛。
程自远吸了口凉气,躲到一个柱子后面,探出小半个脸窥望。
这蜡烛和手像幽灵轻飘飘地游动,只发出细小的声音——嗒嗒嗒……
渐渐地近了,那脸阴影摇动,隐约可见铜铃般的巨眼、鹰钩鼻子、血嘴獠牙……开山!
想到梦里的打谷场,开山傩面变成盘古,举斧劈来,程自远身子一颤,心里泛起莫名的惶恐。小心挪步,想转到柱子另一面,脚下一个磕绊,噗噜,却是那个走气瘪塌的布娃娃浩浩,不知什么时候双手扯在他的裤脚上,黑大的圆眼瞪着,一眨不眨,似看非看,小嘴歪咧无声。程自远本能地抖抖脚。
那开山停住了,发出短暂的低吟,将蜡烛抬高,照过来。躲无可躲。
程自远和它同时愣住。
那是一副开山傩面,烛光映得五官黑影浓重,阴森可怖,两个空洞的眼孔里有目光在眨动,露出同样的惶恐。
“是你?”它开口,声音受到面具遮捂,闷闷的,“是人还是鬼?”
程自远深吸一口气,反问:“你,是人还是鬼?”目光顺着面具往下,衣裤鞋袜都是常人的装束。脑子闪过打谷场傩舞梦境,还有几度现身夜空的盘古,——都是什么装束?记不清了,仿佛也可能是这装束。刚才缠斗不休的阴鬼是常人装束,这是确定的。
脑子混乱地想着,对方似乎也一样。双方对峙,沉默,世界凝固了,唯烛火噼噗跳荡,似一种惶恐的战栗,又像某类诡异的蓄势待发。
空气里的血腥味不知什么时候消散了,沉闷窒息的灰土气息取而代之,四周万籁俱寂,似乎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再看脚底下,那个布娃娃也不见了——像梅花镖,阴极之物,落到阳世的大地,即被吸去?抑或这个盘古再度施法,将那血腥惨烈的场面推向了遥远的时空?
正胡思乱想,那盏烛灯抖抖索索更近一步,面具里的话音沙哑而干涩:“我问你话呢,你到底去了哪里?打什么地方来?是人是鬼?”
程自远心里一横,想你纵然是盘古又怎样?此时此刻我可没有违反你的时空律。胆子陡壮,坦然道:“我当然是人,是老师,去了趟黄家堡,刚从玄炎洲边境中国傣族村寨回来,在那里和这边的保育员通过电话的。我……我倒要问问你是人是鬼!”
开山吁口气,卸下了面具,一双绿眼在昏暗的烛光里射出警觉的光。程自远心里铿的一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