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琴城一中门前,楚素眉血红开裂,痛苦万分,程自远去搀扶她,又惊慌缩回手。一直冰凉的皮肤此刻竟然发烫,且又脆又松垮,好像随时会脱落似的。
程自远惊叫:“这……这到底怎么了?”
楚素眉两目红热,身上冒烟,抖个不停,两只手突然箍住程自远,断续地叫:“抱……抱住我……回去……”
程自远抱起她,问:“哪个地方难受?我带你上医院吧。”
楚素眉极力摇头,气喘吁吁说:“回去,躺一躺……躺一躺……”
程自远也意识到上医院不妥,她没有心跳,皮囊开裂,医生见了还不得吓瘫?抱着她往筒子楼方向猛冲。
进了校门,冲到操场,楚素眉全身都滚烫滚烫,竟冒出了浓黑呛人的烟雾。楚素眉在烟雾里扭动身子,放声嚎叫。程自远完全不知所措了,咳呛连连,感到窒息,感觉就像捧着一根即将点燃的炭火。
楚素眉的面容已经看不清,身体噼哩啪啦爆响,一阵阵热浪随浓烟袭来,程自远抱住她的双手已经难以支撑了。天,她要自燃?
那件嫩黄碎花连衣裙开始发黑,一片片褪落,其间烟雾里窜出火苗,嗤嗤有声。这场景似曾相识,可是这回楚素眉并没有冲击时空罩招惹盘古的真火啊,她到底怎么了?
前女友的衣裙很快焦黑不堪,让程自远略感遗憾。随它去吧,妈的,眼下问题大了,一簇火焰从她怀里冲出,把程自远的手狠狠烫了下。程自远一哆嗦,楚素眉趁势翻滚,挣脱了他,滚到沙土堆上。
此时,她已是烟火满身,痛苦扭曲到极点,透过火光,她惶恐而幽怜地凝望着程自远,气吁吁呻吟:“对不起,连累程君了,一定是黄家堡那边出了问题,招致这等恶惩!嗷哦嗬啊啊……你……跟着我,你担惊受怕了,呜啊呃……”
程自远跺脚哭噎:“我……我去拿灭火器救你……”
火中的楚素眉伸长手,叫:“不,不必,没用的!我知道!”一个翻滚,像一团火球在沙地上碾压起来。二三十平米的田径场沙地里,火球翻来滚去,上面的烟火时大时小,熄了又燃,燃了又熄,反复不已。
有几个身影从传达室和教室方向走来,眼望这边,好奇地吵嚷。他们是传达室值班的老头和即将升入高三、初三毕业班的补课学生。这情形令程自远头皮麻炸,心里也跟着了火似的,暗想糟了,要是他们冲过来,看见烧着的楚素眉可怎么好?
楚素眉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颤巍巍立起,两条火腿一蹬,呼,奋力跃起,眨眼间一团火焰冲上了夏夜的天空。
程自远怀里的发丝此刻也发热,躁动,随着楚素眉的跃升,一紧,把程自远拖曳而起,焦黑的热风在身前身后鼓荡,呼啦作响,一如此刻程自远焦灼的心,驱动他紧紧跟随前面挣扎的火焰。
身下,叫骂声响个不停,传达室值班老头在喊:“哪个班的人在操场上放烟花?”有学生说不知道,也有的矢口否认,老头口气变严厉:“说过不准放烟花爆竹的,消防课白上了?”
正训斥,有学生叫:“好大的烟,看,好大的黑烟!”一根手电的光柱射向天空,在程自远身下的烟雾里散作朦胧的光晕。
楚素眉和程自远就这么一前一后呼呼疾飞,两个身影全都包裹在浓烟里,楚素眉是烈焰缠身,程自远是热浪浸淫,不断有燃烧和冒烟的布片头发打楚素眉身上飞起,擦着程自远身边掠过。
火焰越来越炽烈,越来越膨胀,火光映照出半空里程自远无比惊恐的脸,热辣灼烫的气浪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火中的楚素眉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呼啸的热浪传来她嘶哑的喊声:“这火不是盘古的真火!呸呸,它是带油腥的俗世之火,可我怎么就灭不掉呢,呸呸……”
程自远擤擤鼻子,可不,空气里弥漫了一股汽柴油味。妈也,没看见谁在她身上浇这种危化品啊,难道真是黄家堡那边出事了?
一声暴吼,楚素眉奋力挣扎,跃上更高远的星空。程自远被发丝急剧一拉,跟着飘飞过去。黑烟被甩脱了,但眼前的楚素眉却愈烧愈旺,火光白煞煞的,有些刺目,不时哔驳爆响,蹦出蓝色和红色的火星。
冥冥之中,伴随这燃烧声和楚素眉的吟叫,经咒声隐隐荡起:“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
火焰里的楚素眉发出咆哮,喷出一长串白热耀眼的火柱:“是那两个秃驴!黄家堡的秃驴!啊嗬……”
喷涌的火光里,星星都惊慌眨眼,似乎被烫了下。
火焰拼命飞奔,发出轰隆巨响,更多的燃烧碎屑从火焰里飞散而出,一路就像城市洒水车,喷洒着火星,不过城市洒水车洒水半天,车体依然不增不减,而楚素眉却在火星喷洒中慢慢变小变瘦,分明那些飞散而去的火星碎屑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衣裙、头发、肌肤、血肉……
哦天,她就要烧没了吗?她完了吗?想到回到过去扭转命运的大业就这么玩完了,想到这个相识不久就已经和自己几度共历艰险的女鬼即将焚化灭形,连聻恐怕都做不成,程自远心如刀绞,仿佛这加了经咒的烈焰烧在自己的五脏六腑一样。
程自远忍不住哇的哭叫起来,很无助地追在后面,无力地喊:“怎么回事啊?我该怎么办?”打算上去扑救,刚一挨近,呼,火焰就像怀了敌意,凶猛窜出,张牙舞爪。程自远立刻感到了灼痛,退却,又上前,又是灼痛、退却。衣角很快烧着,程自远吓得拼命扑打,自顾不暇。
这一刻他简直恨死了自己。
火中的楚素眉渐失原形,整个身子像被谁戳过,露出很多洞孔,火从这些洞孔灌进去,在里面爆出哔驳声,每一声都令楚素眉抽搐、哭嚎,不过饶是如此,她仍不忘转过身,血红的目光透过白焰,幽怜地凝望程自远,带了一丝嗔怪断续道:“傻瓜,还想救我啊,程君,你小心……保重……”
程自远透过泪花,也哀怜地凝视她,一种生离死别的伤痛弥漫心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