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程自远问话,再看看楚素眉热切的神情,钱四壮又苦笑摇头,掰着指头说:
“问题是其一,人类对这种创生宇宙、可能无处不在的负质量毫无认知,也从未直接观测到,目前只是理论上的推测,近乎空想;其二,你们二位不管是哪个,可都是正质量的物体,怎么会跑着跑着,就变成负质量呢?从来都是负质量变正质量的,反向变化太不可思议,太荒诞了,除非宇宙停止膨胀,发生塌缩,不过那一来,我们都会由正变负,世界末日也就到了,你们穿越回去又有什么意思?到那一天,什么时空速度质量,统统都浮云了,失去意义,懂不懂?由正变负,逆宇宙秩序,悖物理常规……”
似曾相识的口吻。盘古的形象再度闪现脑海。程自远呆呆看着钱四壮,突然冒出一丝冷汗。天啊,这家伙会不会是盘古派来的?
楚素眉更是呻吟了一声,眉头紧蹙,两手抚胸,像要呕吐的样子。
程自远大惊,起身凑过去,陡见她的侧面刺啦刺啦作响,一条微红的裂痕自头部向下蜿蜒显露,里面冒出丝丝紫红的烟气,周围的皮肤随之起皱,绽开,像要随时脱落似的。
程自远赶紧脱掉身上的衬衫,裹住她有裂痕的头和颈,身子也抵挡上去,对楚素眉关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么?一定是喝了冰啤酒,身子发凉,我给你包住脑袋暖暖。”
楚素眉颤巍巍起身,说:“是……有点……不舒服……”一边说一边搀扶桌子,往门口拐。
“你这是要……”程自远扶住她挪步。
“如厕!”她气吁吁说。
包厢里没有卫生间,程自远只得扶着她出门,上公共卫生间。挪到卫生间门口,楚素眉推开他说她会上,在吴村已经习惯了。程自远目送她进去,在门口站了一会,返身回包厢。
钱四壮在包厢里解开衬衫领子,用衣角扇风,见程自远进来,龇牙咧嘴叫:“妈也,又热了,怎么回事?你表婶一出门,就热!”
服务员也神色惊异,正忙着找遥控板开空调。程自远把她喊走,踱到窗户边看看,嘀咕:“可能是小巷子里的风停了吧。”
钱四壮说:“这天气,有风也是热风,你别扯了。”说着起身关上包厢门,脸上阴云笼罩,表情复杂,打量程自远好一阵,拉住他的手,低声问:
“喂喂,我说自远,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女的,你表婶,太奇怪了,不单带来莫名其妙的凉气,满口也不着调啊,什么状元、妾身、如厕,还说采炼精血,还道万福,她是打哪个年代跑来的嘛?怎么会跟你搭上关系?”
程自远心里一颤,果然是名校毕业的高智商家伙,居然猜测出一二了,不过眼下绝不能说出真相。他摆摆手:“我不是说过嘛,看多了古装剧,受影响太深……”
“那也太神经了,不像活在当下!”钱四壮打断道,“你说她跟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表婶嘛,表婶还能乱认啊?你这人真是的,还要查户口?”程自远故作不满。
钱四壮眨眼,满脸疑惑:“你什么时候有过表婶,嗯?你家的情况我听你说过,亲人都在凤山乡程家沟,除了你,没一个混出来的。”
“小时候送给东坪乡村民抚养,你当然不知道,连我自己也是后来上大学才听父母说的。”
钱四壮略显犹豫,靠近程自远压低声音:“可是,看你跟她的样子,不像婶婶侄子的关系,倒像……像……”
“像什么?你不要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程自远皱眉。
钱四壮摇头:“婶婶可是长辈,可你们那眉眼语气姿态都不像长辈跟晚辈的关系,我年纪不大,却是久经红尘的,你瞒不过我。”说着干笑两声。
“你太敏感了吧?都说好色者眼里尽是色,多情种眼里都是情,果不其然!”
“我不同意!我研究物理,观察人还是相对客观冷静的,我跟你说,这女的虽然风韵犹存,可看样子不年轻,尤其是——那骨格、皮肤、五官,好像不是我们这一带的模样,也不像邻近地方的……”钱四壮的话犹如风里的烛焰,飘忽闪烁,却在程自远心头结结实实敲了一记。
好个钱四壮,真有你的,程自远心里叫着,嘴上却是:“你瞎扯个鬼!明明是我表婶,这还能有错?”口气软软的,透出了内心的虚弱。
钱四壮却不应答,瞄了眼包厢门,几乎贴到程自远耳畔说:“还有,最最关键的是,她,她很是神秘怪异,眼睛泛红光,身上冒冷气,笑的时候也是阴阴的,不太自然,像什么呢?木偶,对,跟木偶似的,——对了,她跟我握手时,手像冰棍,狠狠地冰了我一下,天啊,那简直不是人的手,怎么回事啊老兄?你,你难道没感觉?”
说到后头,钱四壮呼吸急促,声音发抖,看程自远的眼睛惊诧而锐利,似乎要把他的内心穿透。
程自远极力做出辩驳的样子:“钱兄,越扯越远了,我表婶从小体寒气虚,下午在学校实验室又摸了冰块,才身上发冷,你不要疑神疑鬼。”
钱四壮吁口气,讷讷道:“那也得当……当心……”
话音未落,门开了,楚素眉进来,一股凉气随之涌入,静听,似乎伴随细微的咝咝气流声。
哗,钱四壮脸色变了,汗毛陡地竖起,眼盯楚素眉,起身倒退两步,咣当,碰翻了身后的椅子。
程自远心里惨叫一声,急急扶起椅子,又把钱四壮搀扶住,问:“钱兄,你怎么了?是不是喝多了?”
钱四壮回过神,结巴:“不不,只是这忽冷忽热的,怪啊……你们坐,你们聊,我……我吃饱了,我下去买单……”
程自远拉住钱四壮,说自己请客求教,该自己买单。钱四壮推开他,嘀咕:“你跟我客气什么?婶婶是长辈,蒙她看得起,再说我有报销的地方,你有吗?”说着逃似的窜出包厢。
程自远只得转身,做出平静的样子,对楚素眉无奈地笑道:“每次都这样。”
楚素眉却已不再平静,一副醉颠颠的模样,眼睛恍惚,脚步磕绊,由程自远搀着出门,嘴里不断嘟囔什么,细听却是:“负质量……万物之母……”
下楼,过大厅,一路闪过服务员、食客异样的表情,他们嘀咕,惊诧,指点,躲闪,嗡嗡闹声中不断冒出一两声呼叫:“突然一股凉风,怎么回事?”“哦天,这女的……”
楚素眉似乎没有听见,完全沉浸在一种醉意里,而程自远已经无暇顾及周围了,只尴尬地笑,拽住楚素眉跌跌撞撞往外走。
门外一阵热浪涌来,倒令程自远长舒一口气,请教钱四壮看来没收到效果,而且差点惹出麻烦,这下总算稍稍解脱了。
但是才走几步,楚素眉突然大声呻吟,两手揉胸抓肚,面目扭曲之极,头和颈嘎啦嘎啦作响,再次绽开血红的裂痕。凉风伴随紫烟,平地呼啸而起,一时间路上沙石乱飞,尘屑狂舞,行人纷纷掩面躲避。好在夜幕降临,几乎没有人没有看到楚素眉痛苦万状,血红开裂的惨相。
程自远大惊,冲过去扶她,触到她的刹那,陡地缩回手。天啊,这到底怎么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