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鬼厅堂扭斗,倾翻灵牌,惊吓祖灵。莲真见状又惊又怕,却不得不鞠躬乞求:“都别闹了,求求你们不要惊扰我家祖灵,不要再害无辜孩子,我给你们点香火献祭品做道场,祷告上天让你们早早升列仙班。”
吴彩霞和刘国军对莲真拱手致意,说他俩是吴村之鬼,来此无意惊扰祖灵,只为驱除外鬼护佑孤儿。
莲真咳呛说这点他看得出来,可既然死而为鬼,不免魂带戾气,身形凶煞,恐怕还是早早消失为好。
刘国军听了怒瞪血目,斥骂:“糊涂,你竟这般善恶不分,枉为尊长!”
莲真惊叫一声,当场瘫坐在地。
吴彩霞和刘国军不睬他,继续与两个楚素眉追来打去。哗啦,桌案上的蜡烛灭了一盏,厅堂顿时陷入更浓重的阴暗,鬼影投在歪斜的黑幛上、空阔的天井里、高深的藻井中,愈显高大怖人。
莲真哎哟哟起身,看来这里已是不可为、无法呆了,转念育儿室窗户朝向后院,或可从那里进去,保护孩子和两个老师的安全。
这一想,颤巍巍挪步,刚到神龛边,两只手从黑暗中探出,掐住了莲真的脖子,往后厨方向倒拖。莲真满脸憋胀,咳呛不已,发出嘶哑的呼叫,手上的傩面掉到地上,增阳镜一阵乱晃后,也被踢飞。
楚素眉远远望见,一挥袖子,脱离混战,追了过来,大喝住手。掐住莲真的那手显然吃了一惊,慌忙松开莲真,隐入夜色。楚素眉刚想追击,脚下嘎啦声响,低头,是那具傩面。她拾起,笑,转身飞入厅堂。
此刻经过一场缠斗,吴彩霞和刘国军已经把另一个楚素眉赶到了祠堂大门外。
厅堂稍稍安静了,夜风携着外面潮湿的雨气,从突然洞开的大门呜咽吹入,如清洁工打扫战场,掀起尘沙纸屑,摇撼门窗幕幛,像一根根无形的指头,抚过死者的身躯,拍打发抖的画像,细听,竟有一种安魂曲的节奏。
莲真不敢再往后院去,那一只掐自己的手太怪异了,它似乎有点胖,还带点温热和油烟气,显然不是那四个鬼怪所为。天啊,会是谁?他焦躁不安地返回,嘴里反复念叨:“楚素眉……又一个楚素眉……蔡格娜琳……蔡卡斯……”
天井的半空,楚素眉手拿傩面显形,对莲真悠悠道:“没错,刚才那个被打出去的楚素眉就是蔡格娜琳,蔡卡斯的亡妹,有人将她的魂魄寄于我的躯壳,来此陷害孤儿,借此栽赃于我,切记切记。”
莲真摇头欲哭:“你们两个都是阴鬼,都来搅扰我吴村,陷害孤儿老师,我看不出差别。”
楚素眉眉毛紧皱,跺脚斥道:“糊涂,怎么没有差别?蔡家恶鬼想要尽毒吴村孤儿,而我只为寻找前世元凶!”
莲真望着她,很是莫名其妙。
楚素眉咬牙:“跟你一下扯……扯不……不清……”突然,一手扶住脑袋,僵白的脸孔扭曲变形,步态飘摇欲倒,整个身形显出痛苦的样子,话音也走调了,磕磕绊绊的:
“好,好家伙,有……有什么急事要……要在这个时候叫我……好好,我现在跟你扯不清,我……我先走了……”
满头长发此刻闪出阴冷的光芒,呼啦呼啦根根直竖,仿佛无形中被谁拉拽而起。她一手拎傩面,一手抓长发,呻吟着转过身,跌跌撞撞而出。
见四鬼都出了大门,莲真奔过去,把门关上,嘴里嘀嘀咕咕又念了起来。这祠堂外的门楣,上回作法时挂上了开山傩面,经这一念,金光大亮。
空中楚素眉手里的傩面也应声而亮,放射夺目的金光。
顿时,门外的夜空两轮满月照耀,亮如诡异的白昼,恍若世外的天穹。
楚素眉竖发忍痛,奋力飞跃,可无论怎么加速狂飞,身子还是悬在祠堂外的院子上空,很快汗水混合雨水,亮闪闪地流满脸颊,湿了衣衫。
楚素眉大恼,扭头对莲真呼喊:“老家伙,别念了,要不然我回不去!”
莲真不答,愈发起劲地念叨。楚素眉返身,想要推开祠堂大门,制止莲真,可是前路一样的漫漫无际难以抵达。
楚素眉急了,大吼:“老家伙,你真是诡诈之极,让我高悬在这里,两处无着,对你有什么益处呢?刚才你被掐住,可是我救了你!”
莲真从门缝里看着楚素眉,听到这话,心头一凛,气呼呼喊:“蠢鬼,你不会把手里的傩面调转来朝我这个方向吗?”
楚素眉调转傩面,两副傩面相对,刹那间金光碰撞,轰隆一声巨响,如山火迸发,星球炸裂,夜空陡地一亮,又一暗,整个世界随之猛地摇晃起来。楚素眉只觉全身震颤,握住傩面的手微微灼热。一股巨大的推力咆哮而起,把她凶猛地往前甩甩甩,瞬间不知甩了几万里。
正头昏脑胀不辨东西,长发再次剧痛,竖起。楚素眉手抓头发,嘴里自言自语地骂:“程自远,究竟怎么回事!你个浑球,这时候来袭扰老娘!”
一边狂呼,一边凭依稀记忆飞奔,好一阵,咣当,跌落在黄家堡荒芜的院子里。进门,只见程自远立在厅堂的烛光里,神色又疲惫又焦急,手里扯着那缕发丝,看见楚素眉晃进来,长长地松了口气:“你终于回来了,哎,你受伤了吗?怎么这样没精神?”
楚素眉瞪了他一眼:“你扯得我头痛欲裂,我怎么会有精神?叫你扯三下就够了,你怎么一路乱扯?”
程自远满脸委屈:“人家看你这么久不来,担心嘛,生怕出什么意外。以前可是我一扯你就来了。”
楚素眉叹口气:“都怪今夜群鬼齐聚,打得难分难解,还有那个道长的移空咒,险些让我回不来。你扯痛我,我也没办法速回。”
程自远赶紧上前,细看楚素眉的头发、脸、脖子,拽拽她的手臂,嘴里叨咕:“受伤了不?是不是又中镖了?”
正要摸探她的腰和臀,楚素眉闪身,指甲戳点他的鼻子,嗔道:“呆子,真会装样,我没事,没你这个拖累在身边,谁也伤不到我的,就是被你一路扯晕了,满意吧?”
程自远瘪嘴:“好嘛,人家看你从早上起,十个小时没回来,心里担惊受怕,觉都睡不着,你倒把人家当成了拖累,真不识好人心。”
楚素眉同样瘪嘴,挥挥手:“没回来就没回来,我一个阴鬼而已,值得你个呆状元担心。”
程自远脱口道:“嚯,你说得轻松,你回不来,我怎么返回过去改变命运?这可是你心心念叨的,——你不会故意丢下我,自己一个人回到三百多年前吧?”
楚素眉捂嘴扑哧笑,又戳点他一下:“回不去不就刚好合了你的意?那个姓陈的美女老师可是日盼夜盼,盼你回吴村团聚,有了这么个美女,我这不生不死术算什么。”
程自远吸气捂嘴:“酸,咝,怎么这么酸?”
楚素眉略一愣,恍悟,捏拳捶捣他的肩背:“我用得着吃她的醋吗?笑话!明明是你自己为转学去北大的校花,为不入品级的县教谕的女儿,打翻了醋瓶,痴痴呆呆想回去报复,以为我看不出?”
程自远咿哟叫,闪身,指点她咧舌怪叫:“连着两个女的你都吃醋了,酸,更酸!简直是打翻了醋缸!”
一男一女绕着厅堂的椅子追打嬉笑。
楚素眉追着追着,露出气恼的表情,呼一声将手臂伸长拐弯,如一根长绳绕住了程自远的脖子。程自远一顿,愕然盯住楚素眉荡漾红晕似笑非笑的脸,感到一阵窒息和眩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