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嫌恨儿媳的瓦里亚母亲突然笑着跟儿媳打招呼,要和她说个事。
朱瓦莉感到奇怪,却不挪脚步,只冷冷看对方。
瓦里亚母亲只得上前,乞求:“这不,满村找不到一辆车,没车,我们回去很艰难的,你,哎,你能不能求求那个吠利老总,麻烦他再派个车来?”
朱瓦莉恍然,越加面无表情:“上次不是来过车吗?人家来过,出事,都怕了!”
“你也要回去啊,你叫他来车接你,我们搭便车,可以么?”
朱瓦莉又气又好笑:“我不回去,可以吧?”
瓦里亚母亲一愣,呆呆看她,吞吐:“你……你说什么?你不是说气话吧?这个时候千万别开玩笑了,我……我们讲和。”
朱瓦莉瞪眼,一字一顿:“我不回去,我说的是实话,——跟你开玩笑?你配?”
瓦里亚母亲彻底软了,表情无奈:“可是,这里很危险的呀,你跟我们回去,我们不能撇下你的,过去的事都让它过去,好么?”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挽朱瓦莉。
朱瓦莉甩开她:“谁撇下谁啊?老太婆,你可要搞清楚。”
瓦里亚母亲几乎要哭了,颤声道:“你,你可不能这么说啊,我们好歹婆媳一场,求求你了莉莉。”说着耸耸鼻子,抹一把潮红的眼睛。
瓦里亚也走过来,对朱瓦莉乞求:“嫂嫂,我们说到底还是自家人,这个时候互相帮帮总没错的,我们心里都会记住嫂嫂的好心,再说我们困在这里,对谁都没有好处。”
班达尔母亲也踱过来,求朱瓦莉想办法。
朱瓦莉哭笑不得:“我哪有那么大面子哦,我只能试试。”在众人的哄劝中拨起了手机。电话接通,朱瓦莉半笑半嗔地说了两句,在嗯嗯应答声里变了脸色,躲开众人,到离胡里苏特不远的墙角絮絮低语。众人不好跟去,只在十多米开外呆望。
不一会儿,先是胡里苏特挂断电话起身过来,对瓦里亚母亲摇头:“村长没什么号召力,搞不来车子。”
不久,朱瓦莉结束通话,缓缓而来,说吠利老总很忙,很担心来吴村会重演上次的悲剧,不肯派车,经她再三恳求,才答应,但车子眼下都在洲府应酬,要到明天才能来。
众人面面相觑,叫:“天,还要等一夜啊。”
这一夜,陈娜和吴晶晶值守育儿室。莲真有意让孙留香增援,吴尚青这回说什么也不肯了,拉长脸对莲真说:“老哥,别的左不成右难行也就罢了,这个你不能再难为我吧?”
孙留香骂吴尚青:“鬼,不过就是一两夜而已,难道分不出轻重吗?”
吴尚青气鼓鼓道:“天知道几夜,要是那姓程的死了,你夜夜帮忙,我可怎么办啊?”
孙留香跺脚:“什么怎么办?我管你怎么办!”
吴尚青索性拽住她,对莲真摇手:“我不管,莫说我是村长,就是一般村民,这点爱好都不能夺,你找别人去。”
莲真只好吁口气,打消了主意,转身到祠堂,叮嘱陈娜和吴晶晶夜里小心。
夜色降临,陈娜和吴晶晶关门闭户,只留窗户半个纱窗透气。屋里闷热,她俩挥动扇子来回给孩子们送风,累得手疼腰酸。
半夜,外面起风,屋顶、后院传来叮叮咚咚的敲击声,这声响这夜风携带着凉丝丝的潮气涌进来,稍稍纾解了暑热。很快敲击声越来越密集,伴随山呼海啸般的狂风和电闪雷鸣,变作狂乱的倾泻、摔砸,扑向阴沉的大地。暴雨来袭了。
陈娜和吴晶晶都停下扇子,打着呵欠,约好一人睡一人醒,凌晨轮换,又在谁先睡的问题上推让一阵,到底吴晶晶扛不住,歪歪倒倒地缩到床上睡了。
闪电不断把煞白的景象杂进黑暗里,犹如夜的大门在眼前快速开合,——张开,是白森森的世界,分明一向熟悉,却突然呈现怪异的光影;闭合,是渊底般的深黑隔绝,只闻雷鸣低吼,雨声惊哗……
轰隆,突然的雷响如炸弹爆破,好几个小孩都惊醒了,发出哭叫。陈娜一一安抚。
哐当,门外又是一声,似乎是走廊的窗户开启。接着,在呜咽的风中,育儿室的房门也轻轻抖动。细听,奇怪,有一串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门外掠过,好像落叶或纸屑在地上摩擦,接着从大约是厅堂的方向传来类似孩子的哭叫声。
陈娜心头一紧,耳朵附在门缝屏息静听,的确是厅堂方向,那里还停着两具小尸体!
她吸了一口凉气。
哭叫声越来越明显,伴随气喘,断断续续。这声音扎进了陈娜的心。她脑袋里闪现维维和巴头生前的模样,尤其维维,可爱的孩子,竟遭受那般不幸。一种母爱的本能混合着负疚感在心中涌起,驱走了恐惧和犹豫。
她几乎是急切地打开房门,走廊上,风把这哭声一路传递,在两头的黑暗里,似有无数哭声幽幽呼应。
哗,陈娜的寒毛一下竖起。她想退却,却无法遏制内心的怜爱和担忧。一步步小心挪向厅堂,随手摁开关,又没电,心头滚过不祥的预兆。
厅堂的烛火也灭了,只剩香烟如幽冥的鬼眼忽闪忽闪。那里除了风吹黑幛的扑簌细响,分明寂然无声。
陈娜猛回头,这次听清了,哭声来自西头的卫生间,——天,又是那个卫生间!
她的心狂跳不已,身子贴住墙壁,往那里慢慢挪。哭声越来越近,恍惚中她觉得那就是维维在哭,在求助——“老师,来啊,呜呜呜……”
她的眼睛酸热了,心快要碎了,掏出手机摁亮,幽幽回音:“别哭,孩子,老师来了”“老师对不起你,忍一忍,我这就过来了”……
电光照去,卫生间的门果然是开的,一股浓腥的气息打那里飘来。门口,一截黑影在蠕动,哭声就来自这里。
陈娜刚想冲过去,闪电透窗刺来,挑开了黑夜的帷幕,地上的黑影抬起头,露出了深目高鼻的面孔,此刻它灰黄黯淡,极尽扭曲,在煞白的电光里僵尸般怖人。
陈娜陡然一惊,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救救我,老老师……”这身影艰难地伸长手,用生硬的汉语对陈娜乞求。
再次电光照去,认清了是借宿的瓦里亚。
“天啊,这里危险,你怎么还来?出什么事了?”陈娜惊问。
瓦里亚摇头,气息微弱道:“我……我也不知道……我睡得好好的,睁眼,就在这里,哦,痛……”
陈娜叫:“那你是梦游了?还是有谁捣鬼?”
瓦里亚咬牙:“我不知道,我受伤了,好像是肚……肚子……有……有个长发女人,也许是女鬼,挖了我的肚子,闪电里我我看见她的白脸,好好好像她她她……”一只手战栗抬起,指向厅堂方向,抖一抖,垂落,脑袋同时趴下,不语,一动不动。
陈娜倒退两步,尖叫。
瓦里亚身下,一道血流泥鳅般蜿蜒蠕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