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娜建议莲真在祠堂各处安装监控,理由和程自远想的一模一样:如果有了监控,孩子失踪、遇害都会拍得一清二楚,大大威慑施害者。
程自远心里一沉。
没想到莲真竟然拒绝。他说:“我本来也想到这个主意,一打听,安装监控必须在房子里钻孔敲钉各处布线,坏了祖灵重地的风水不说,那监控就像鬼眼,天天盯着列祖列宗们,大不敬啊,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程自远暗暗舒了口气。
陈娜却不依不饶的,哭道:“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孩子们出事吗?只剩八个——八个了呀,您不能为孩子考虑考虑?”
程自远的心又收紧了,是啊,只剩下八个孤儿,要是他们全都莫名遇害,上哪儿找元凶练大丹啊?
仿佛得到什么感应,他怀中的发丝扭动起来,凉丝丝麻麻痒的触觉传递出一种与他共通的焦灼不安。
莲真却唉了声,别过脸去,继续舞动桃木剑,敲击铜钹,围绕两具小尸体嘟囔起来。
那发丝随着这喧闹,蛇一般蠕动,所过之处瘙痒难耐。程自远惶惑了,伸手去扯,那发丝就缠上他的手指,隐隐发出低沉的吼叫。
一股紫烟从发间呼啦升起,郁结在厅堂上空。接着晚风裹挟暑日的余温,从敞开的大门灌入,沙石随之噼哩噗噜摔打石阶、柱子、黑幛,在厅堂里呜呜旋转。无数纸钱腾的飘起,漫空飞舞。
烛火和香火齐齐熄灭,厅堂顿陷黑暗。
唯有那紫烟闪闪烁烁,发出紫色的冷光,这来自阴间的光,照得厅堂面目森然可怖。
莲真脸色大变,以袖子抵挡呼呼风啸,勾着腰斜觑这异样的紫烟。
吴尚青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几个死者家属惊得飞奔,早就躲往走廊尽头的卧室。
陈娜也惶然无措,程自远身子挡住她:“你先回育儿室,紧闭门窗,都不要出来!”
陈娜哭叫:“那你怎么办?”
程自远咬牙:“你不要管我,我有办法。”
莲真用袖子蒙着脸,从地上拾起一个傩面,跑过来,大喊:“阴气浓重,阴鬼来临,快……快去保护孩子!”
说着拉住陈娜和程自远往育儿室奔。到了门口,程自远把他俩推进去,自己站在门外,正犹豫要不要也进去,陈娜伸手拖他,叫:“快快!”
呼,那发丝突然从程自远指间跃出,变作一只枯长手臂,冲陈娜抓去。
程自远大惊,一手死死拽住这手臂,一手将陈娜猛一推,吼:“当心!回去!”
咣当,育儿室房门紧闭,门里陈娜哭咽:“自远自远……”
程自远对着房门叫:“别开门,别出来,别管我!”
那枯长手臂烦躁地挣扎伸长,砰,狠狠地撞上门板。里面一片战栗的哭叫。
厅堂的紫烟漫过来,伴随低沉的吼叫,走廊形同鬼域。
程自远深吸一口气,稳稳神,对着怒撞房门的手臂大叫:“楚素眉,我知道是你,到底有完没完啊,你再撞,我扯发丝了!”
那手臂撞门不已。
程自远扯住手指上的发丝,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一声震耳的咆哮。
紫烟中,浮出楚素眉咬牙切齿的脸。
“痛,痛!住手!”她喝道。
程自远舒口气:“你总算现身了,你说过只找元凶,不枉害人命的,希望你说到做到。”
楚素眉瞪圆了血红的眼:“孤儿一个个失踪、死去,眼看来不及了,要被别的邪鬼恶人抢先,倒不如今晚杀尽这些孽种,速速提炼精血魂魄,元凶总在其中,晚了不知又会逃遁到哪里。你让开,我杀进去!”
程自远把住房门,急劝:“慢来!八个孩子里面至少六个是无辜的,你于心何忍!”
楚素眉咬牙低吼:“三百年大业岂可就这么耽搁?你走开!”
程自远拽住她的手臂,哀求:“别鲁莽,横竖就这八个了,完全可以好好查探出来,犯不着大动杀戒啊!再说滥杀无辜,折损阴德,传出去可就毁了一世英名。”
楚素眉甩开程自远的手,咧开猩红的嘴,懊恼地嚎叫:“一世英名,哼,一世英名!返回三百年前,扭转时空,复兴华夏,那才有一世英名!走开,别挡我!”
程自远噗通一声,摔坐在地。楚素眉看了他一眼,稍稍犹豫,唉了声,扭过头去。
袖子挥起,阴风大作,一道道寒光像流星雨般泻向育儿室房门,啾啾嘶鸣伴随砰砰震颤,顷刻就把房门刺成了硕大的刺猬,焦烟火花在空中弥漫。
楚素眉一阵冷笑,对门内吼:“乖乖开门,交出那八个小孽种,我保你吴村祠堂无恙!”
门里大人小孩哭叫一片,显然已是个个惊恐失措。
楚素眉伸手推了推满是飞镖的房门,仍不能开。“我数三下,还不开,哼哼,到时把你们一锅炼了,祠堂也休想完好!”
程自远爬过去,把住她的脚:“不要,不要!”楚素眉烦恼地蹬了蹬,程自远一个翻滚,又甩出几米远。
“一——二——三!”
楚素眉再次挥袖,梅花镖向房门狂泻,有的撞到先前的飞镖上,冒一串火星,呲溜落地消失,有的刺在门缝里,嘎嘎如起子撬动,有几根刺破了房门,只剩尾部在门外抖动。
门里哭叫尖利,令程自远的心猛地一震,还没等他爬过去制止,楚素眉已是恼怒地腾空,飞起一脚,咚,门被踢得颤动欲裂。门的上方,开山傩面也受到冲击,轻晃两下,狰狞的面目传递出同样恼怒的表情。
门里的哭叫声中,杂进嘟嘟囔囔的话音——是莲真的念咒声。
那开山傩面得到感应,放出浅淡的光亮。
楚素眉继续飞起,踢门,咚咚咚。门上的飞镖纷纷冒烟跌落,露出星星点点的洞口,有不少已经刺穿,可见里面陈娜和吴晶晶把小孩抱成一团,蹲在地上瑟瑟乱抖;莲真则面对房门,双眼微闭,整个人像凝固了一般,只剩嘴唇轻轻开合。
咚,又一声巨响,房门发出吱嘎断裂的声音,向里松了一下。屋里的哭叫惊恐刺耳。
噗通,那个傩面应声跌落,正好竖靠在房门前,落地的刹那金光大作,满屋生辉,刚刚还是泛青的面孔也闪耀成了淡黄色,满月般的面庞随着光亮一点点胀大胀大,竟把整个房门遮挡。
这庞大的面孔上,野兽似的巨眼钩鼻、血红大口、尖锐獠牙看上去却不怎么凶蛮,而是沉静安详的,仿佛一切尽在把握之中。
一张口,分明是责骂,听起来却是空阔悠远,从容淡定:“小怨鬼,不要枉费心机了,速去速去!”
楚素眉愕然:“盘古?怎么又是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