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头失踪,陈娜和程自远几经找寻,却在神龛背面发现已经死去、停灵厅堂的维维。那么,那个躺在厅堂里的小尸体是谁呢?他俩死死盯住那具被毛毯包裹的小身体,这一刻,心都蹦到了喉头,空气里都在回荡他俩突突的心跳。
朱瓦莉过来,看见程自远怀中的维维,面色煞白:“天啊!”再看厅堂里的尸体,也是一阵颤抖,缩到程自远身后。
程自远壮了胆子,一步步迈过去。陈娜紧张地拽住他的衣角,压抑着哭声嘟囔:“啊啊……天……别别……”
扯开毛毯,果然是聋哑男孩巴头,已经身体发凉,面目青紫,没有了呼吸。
陈娜冲上前,一屁股瘫坐在席子边,哭喊巴头的名字,又掐又捏。程自远把维维轻轻放在巴头身边,连连叹息跺脚,
朱瓦莉小心上前:“怎么会这样?天啊,刚刚我看见的难道……真的是……鬼魂?”
听见响动,吴晶晶奔出来,腿脚发软,扑到巴头身上,哭叫:“刚刚还好好的啊,怎么就没了?老师对不起你,老师没看好你,呜呜呜……”
程自远问刚才捉迷藏,到底发生了什么。吴晶晶愣了下,哽咽:“我,我在院子里忙着照料别的孩子,你知道,有几个腿脚不便、脑瘫自闭的,是没法做游戏,我得把他们看住。”
小虎头晃晃悠悠过来,眼圈发红,带了哭腔道:“是我和巴头、牛庚几个跑到厅堂里做游戏的,牛庚让我和巴头先躲,我们就去了后院,他往厨房那边跑,我去电闸那头,我喊巴头,要他不要跑远……”
陈娜气呼呼叫:“巴头听不见的,你难道会不知道?”
小虎头面露委屈,嘴巴瘪了半天,眼泪流下来,哭:“我知道,我跟他做了手势,他还笑笑,点头,呜哇……”
陈娜唉了声。程自远凝视小虎头,问:“后来呢?”
朱瓦莉伸出袖子,为小虎头擦了一把眼泪,叹气:“可怜的孩子,你们别吓着他。”
陈娜横了一眼朱瓦莉,没好气:“走开,不关你的事!”那模样,简直是只母老虎。朱瓦莉讪讪而退。
小虎头边哭边说:“后……后来我听见牛庚的哭声,就不躲了,牛庚一个人站在后院的走廊上,很害怕的样子,说他好像听到什么怪响,不敢找我们了,又担心我们出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就带着他,去厨房找巴头,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在走廊上找了好几遍,都没有。”
“厨房里没人么?”陈娜盯住小虎头问,眼睛的余光瞥了下朱瓦莉。
小虎头摇头。
朱瓦莉也看着小虎头,说:“我在厨房壁龛旁边那个小间,也就是胡姥姥常用的卫生间里面,你们应该找过来啊,也许我还能带你们到前院来找。”
小虎头一脸懵然,吞吐:“我,我……厨房太黑,我们在门口瞅了一眼,叫了几句巴头,就出来了。”
朱瓦莉吁了口气,说:“难怪我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谁在叫,还以为你们跟巴头在做游戏呢。”
吴晶晶这时几乎瘫倒在地上,由陈娜勉强扶着,不断拍打席子,哭声嘶哑,满面泪光。
陈娜也哽咽,责怪自己睡得太死太久,让吴晶晶无法应付。哭着哭着,两个女子拥搂在一起。小虎头加入,巴住这个,牵牵那个,又焦灼又悲伤。整个厅堂再次萦绕着难言的阴郁和窒闷。
不知什么时候,胡姥姥已从外面回来,眼见这番景象,似乎一下明白了什么,唉口气:“你们也不必太难过太自责,这都是命啊,这些小躯壳其实早就被恶鬼楚素眉掏掉大半气血精魂,整个被带走是迟早的事情。”扫看一圈空阔幽暗的厅堂,叨咕:
“可惜道长他们死脑筋,硬要留下这个鬼气阴森的老宅,不肯迁出孤儿,腾挪地方,唉,造孽啊!”
吴晶晶抹一把眼泪,瞪着胡姥姥叫:“这是祖灵之地,怎么可以放弃!”
胡姥姥神色一黯,退两步,摆手:“好好,我不争,——人命啊!”
太阳快下山,莲真才赶来,身上的道袍还没脱,一进门就带来混合了香火余烬的汗味。身后,胡里苏特、瓦里亚母子和班达尔母亲别着白花,表情肃然,跟着进了祠堂。他们刚刚完成了班达尔父子、瓦萨的葬礼,天色已晚,家属们不得不再寄宿一晚。
望见厅堂两具小尸体并陈,都倒吸了一口气。
莲真咬牙顿足,拿出桃木剑再次念咒作法。一时间烛焰、纸钱飞舞,铙钹呜咽,傩面隐现,变作灵堂的厅堂又闹腾起来。
吴尚青赶来,莲真已累得满头淌汗,正停下稍息。吴尚青也抹了抹额头的汗,抱怨这一天实在太热,事情又多,看看周围动静,拉莲真到一旁嘀咕什么。莲真脸色骤变,连连摇头,末了挥手说:
“你不必再讲了,祠堂祖灵之地,全村心魂所系,怎么可以放弃?孤儿迁出,定会失去祖灵庇护,处境更惨,向春苑、孤独园、慈幼堂的教训还不深吗?”
吴尚青又在连真耳边说了句什么。
莲真瞪眼:“糊涂!祠堂是祠堂,大德先师庙是大德先师庙,列祖列宗岂可和大德先师混同?简直不伦不类!再则这个祠堂自本村立村起就建成,三百多年了,一旦搬迁,祖灵恐怕会大感不适,茫无所归,而大德先师庙,谁又能保证鬼害不侵?”
吴尚青讷讷无语,面色灰暗。
程自远看在眼里,抬头望望厅堂上方的屋梁、藻井,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他们为什么不在上面安装监控呢?现在监控这么普遍,城市里到处都是,如果有了监控,茹米失踪、大人小孩接二连三遇害的过程应该记录得一清二楚,至少今天大白天眼皮底下尸体掉包的事情逃不掉。或许因为这个监控,很多凶案都免了。好主意!
正要开口提议,转念:不对,这一来他和楚素眉的交往也就记录在案,查找元凶,修炼不生不死大法,回到过去改变命运……哎呀呀,这些伟大的目标十有八九要泡汤!一个监控,保了吴村孤儿,毁了自家理想。
这一想,程自远焦灼了,心在拉锯,那是良心和欲望的对峙,道德和理想的拼杀,一下一下往来撕咬,钝痛。
渐渐地,他安慰自己:你们自家都没有想到,我又何必多事?我沉默总可以吧?
继而,又想: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有望改变命运,岂能放弃?七年前,自己实在是太冤枉了,还有错失的股票、房产,各种爆发良机,一朝挽回,功成名就啊!
于是心情又逆转,反而担心莲真安装监控——他会不会想到这招呢?他想不到,别的村民会不会想到呢?程自远心里紧张地打鼓,两眼盯住莲真的一举一动——他也抬头仰看房梁藻井,也皱眉凝神,也嘴唇轻轻嗫嚅——
安装监控!莲真似乎在这样自言自语。
“安装监控!”声音分明来自身后。转脸,是陈娜红着双眼在说。
莲真看看她,居然举手喊:“不!不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