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楚素眉携程自远偷探吴家道观,刚进门,烛火摇晃,灯下打坐的莲真感觉到了什么,瞪眼喝问是谁。
被楚素眉扯到屋角躲藏的程自远心头一凛,暗暗叫苦:妈呀,这要是被发现,就玩完了,你个阴鬼倒是可以遁形,我逃到哪里去啊?
正惶恐,猛听见有小孩悠悠应答:“道长,是我。”
门外晃进一位白衣少年,一进来,烛光都为之暗下去。只见这少年通体白亮,面目僵白,眼鼻空洞,嘴角带血,一如程自远在山道上和祠堂里见过的模样。
这一刻,程自远心都快蹦出来,不得不竭力缩在墙角,憋住呼吸。
莲真看看那少年,平静地哦了一声。
白衣少年三下两下,脱掉帽子、衣裤,在烛光晃动的炫目反光里,程自远看清那少年穿戴的衣物缀了类似锡箔纸或反光片的东西,此刻像一堆蛇皮,蜕在地上。
白衣少年不再是白衣少年,而是灰蓝衣衫的普通农家孩子,只不过面目依然僵白带血。
莲真说:“面罩快卸下,——难不成想唬我?”
那少年前后左右看看,神色有点紧张。
莲真苦笑:“我这里你还提防什么?”
那少年抱拳施礼:“道长,今夜祠堂里那番凶杀,实在太惊心,简直凭空而来,变幻莫测,防不胜防,嘿,道长您也得小心,谁知道这黑暗里会藏了什么……”
话音未落,程自远又是一惊,短促地呀了声。
莲真和那少年立刻掉转头,四目如电,射了过来。
“师傅,那里有异响!”少年指点程自远的方向叫道。
“谁?”莲真一边喝问,一边随手拿起桌案上的蜡烛,另一只手操起桃木剑。
说时迟那时快,楚素眉呼的伸长手,以迅雷之速对准烛焰掐去。没等莲真和那少年回过神,拉起程自远冲出殿门。
檐角的栖鸟被惊得扑啦啦拍翅,盘旋半空,鸣叫声像莫名的咒语,乌黑身影像一串省略号,说不尽夜的诡黠难测。
莲真和少年追出来,遥看这受惊的飞鸟,神色迷离,伫立良久。好一阵,周遭复归寂静,莲真轻念几声,与少年一道返回殿内。
躲在云端里的楚素眉见状,再次悄悄潜入。程自远也是满怀好奇,跌跌撞撞跟随在后。这一回,他们两个加倍小心,都凝神屏息,贴着黑暗处的墙角滑进殿里。
重新点燃的烛光下,那少年哗啦掰开脸上白晃晃一层,又扯下绕在嘴巴上类似话筒的小东西,现出本来面目,——竟然是吴亮明!
程自远惊得瞪圆了眼,嘴巴刚张开,就被楚素眉凉丝丝的巴掌捂住。
卸掉面具、摘去小“话筒”的吴亮明大口喘气,似乎憋得慌。
莲真看看四周,问:“你刚才说到祠堂今夜又起凶杀,是怎么回事?”
吴亮明开口,这回声音不复空旷悠远,而是回归了真实:“道长,我今夜去祠堂巡查,想看看孤儿们睡得好不好,害人的鬼怪会不会现身,刚到厅堂,就听见那卫生间方向有奇怪响动,小心摸过去,以为那鬼怪就在前头……”
“哎,害孤儿的不像是鬼怪,理应是活人!”
“嗯,不管是鬼是人,我既去了,都得看看,万一是害孤儿的家伙呢?”吴亮明气吁吁道,那神情简直是个小战士。
莲真赞赏地点点头。
“可是我过去一看,哇呀,卫生间里,那个斯坦拉地族高瘦个子家伙、第一个死者的家属,正被一只隔空伸出的毛茸茸大手缠住,吓得眼珠暴突,话都说不出来。再细看,他的喉结上,五根像蠕虫一样的细手正趴在上面,让他无法出声。”
莲真愕然道:“五爪阴功啊,用它锁喉,被锁者呼吸断而喉咙无迹!啧啧,这阴鬼来势凶!”
吴亮明咽咽口水,继续:
“接着就听见一个女声说,我们还是老办法,把他拖去竹林,肉食丢给饭馆,如何?一个男声说这家伙没什么肉,再说屎臭尿酸,气色不佳,指不定沾染了细菌病毒,要是食客吃出病来,岂不害了店主?人家可是无辜的。
“那女声就问该怎么办,男声一阵阴笑,说怎么办?就地办,姑且留他全尸。那女声答应一声,五根细指头像扎猛子一样,扎进那高瘦家伙的喉结里,喉结处拱了起来,蠕动,听得嘎啦嘎啦响,什么东西碎裂了,但那喉结却好好的,看不出一丁点伤痕……”
“厉害啊!”莲真龇牙咧嘴地感叹。
阴暗处的程自远却肚子翻涌,恶心欲吐,脑海里闪过独家饭庄连皮带毛腥臊古怪的肉、浓得快凝固的黄油脂,还有孙留香竖掌如刀的削砍和诡异凶煞类似咒语的话——
“由坏变好,就差一个字:杀!”
天,难不成那是人肉?难怪到吴村的第二天,吴亮明就提醒自己不要吃独家饭庄的肉,原来他们都知道内情啊。
但此刻只能强忍恶心,继续听下去。
吴亮明说:“这时,高瘦家伙翻白眼,直抽搐,那毛茸茸大手死死拽住他,把他轻轻放倒在流满尿液的地上。五根细指头呼啦一下,从那高瘦家伙的嘴巴里跃出,带了满手的白痰和血迹,在墙壁上蹭,又打开龙头冲洗,呸呸不已。”
“你始终没看见他们的脸?”莲真问。
“嗯,只露出手,一男一女两只手,当然还有声音。”
莲真深吸一口气,沉下脸。
吴亮明顿了下,说:“对了,还有脚。”
“脚?”
“一男一女,两双脚。”
“一男一女,两双脚?”莲真面露讶色。
吴亮明点头:“那只女人的细手冲洗完,就被男人毛茸茸大手拽着,从靠蹲坑的墙上一块豁口钻出,于是我听见了脚步声,一重一轻,从墙后面绕出,好像是要朝我这边来,我当时吓坏了,赶忙躲到程老师那间卧室的门边,蜷缩蹲下……”
“你也太胆小了,这一男一女不是冲你这小孩来的。”莲真半笑不笑。
“谁知道呢,我还是小心点,”吴亮明苦脸道,“我一蹲下,那脚就出现了,光线暗,看不太分明,但隐隐约约分得出来有四只,两只粗大些两只小巧些,只有脚,没有腿,更没有身子,咵嚓咵嚓走着,突然就在卫生间对面那些斯坦拉地人借宿的卧室门前不见了。”
“不见了?”
“嗯,不见了,我守了好一会,再没发现动静,跑过去,那卧室门是关的,——道长,这不像是门里那些人干的。”
莲真点头,沉吟:“说到按老办法把人拖去竹林,肉食给饭馆,倒像是度假楼里害命的鬼怪所为,想来应该是同伙。”
“可是,他们究竟是哪来的?”
莲真唉了一声,遥看殿门外幽黑的夜色:“吴村冤怨多,阴气重,什么样的鬼怪都有可能!”
“但今夜这鬼怪,还有把肉丢给饭馆的鬼怪,却是专门对付外来家伙的,——他们想干什么?”
莲真苦笑:“我也想搞清楚。”
正说着,烛光再次摇晃,殿门外飘入一串带风的脚步声。莲真和吴亮明抬头看去,眼里闪出期待的光,齐声:“哦,你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