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真为程自远驱邪增阳,阴阳两气在体表对峙,令程自远如同打摆子,神思随之恍惚,隐隐中但见楚素眉长发飘然,龇牙咧嘴地浮现,一面抵挡涌过来的金光热浪,一面搀扶瑟瑟发抖的程自远,似乎正要开口说什么。
程自远心里发紧,瞥了眼不远处手擎法器喃喃念咒的莲真,睁着焦灼如火的双睛,半是嗔怪半是担忧道:“你个死鬼,大白天还来恶作剧!”
那楚素眉却很奇怪,甩开他惊叫:“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自远一愣,心想是不是那个假货冒险出来,好嫁祸于自己?对,这一定是报复,对昨夜楚素眉追杀她、他俩去她墓地探秘的报复!这个歹毒的鬼东西!
这一想,他冷笑:“楚素眉,你这是自投罗网。”
陈娜愕然,倒退两步,眼泪汪汪看着莲真。
莲真说:“果然,那死鬼的魂魄潜入了程老师体内,现在被我一点点驱赶了出来,哈哈,我这增阳镜、祖灵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面说,一面竟嘟嘟囔囔舞蹈起来,那烛火镜光刹那间流光溢彩,哔驳飞旋,恰似无数金蛇游弋火龙翻腾。炙人的热浪和丝丝凉气相触,迸出火星和烟雾,一副短兵相接的激烈场面。
金光烛影里,楚素眉咧开猩红的嘴,瞪圆血红的眼,骂声幽幽可闻:“妖道,收起你的迷魂驱影镜,还我王会、吴应麒两贼!”
话音刚落,那高悬画像之上的开山傩面突然放出淡黄色光芒,利剑般的眉毛动了动,发出低沉的吼声:“女鬼,不可妄言!念你积怨深久,身世可怜,我且劝你速速离去,还世间清净有序,否则正道亦会铁面无情,万物皆要与你为敌,你将逃无可逃,堕为聻类,永世不能超生!”
楚素眉咬牙切齿:“那又如何?不报家仇国恨,不改三百年时空,我枉为鬼类,宁可血拼到底,变聻无憾!”
那开山长吁一口气,叹:“唉,你还是这般痴着!”哗啷,一下消隐了光芒,恢复祠堂上傩面的模样。
楚素眉却是不依不饶,身子腾起,要去够那傩面。金光烛影罩过来,罗网一般把她抵住。
楚素眉冷笑两声,舞起袖风盾,呼呼呼,身子旋转如刀片,寒光冷冽,冷风呼啸,把金光烛影切削得四散飞迸,噼啪如炸。
隔着弥漫的烟雾里,吴家祖先个个变了脸色,惊惶莫名,发出战栗的泣声。
这动荡的景象更让程自远不知所措,身子如裂帛一般,被那映耀自己的刀光金光划来划去;神思惊得出窍奔逃,却茫然无绪,烟似的飘在半空;那发丝随着他的战栗,急急收紧,生怕这肉躯也会出窍而逃。
他就这么被勒住了,浑身冰凉。热浪跟着裹来。冰火里外夹攻,身子成了一道摇摇欲塌的城墙。
终于,程自远大叫一声,身子一歪,椅子、人同时轰然倒地,响声震耳。
陈娜再次惊叫着冲上去,扶起他。
莲真擎烛持镜,紧盯满头大汗的程自远,两眼放出精光。“果然阴邪深侵啊!”他叫道,“还好有我这驱邪增阳之术,瞧,阴邪之气都逼出来了,万幸万幸!”
胡姥姥不知何时踱了过来,说:“想不到这么严重。那些小孩怕是更……”
莲真挥手打断她:“小孩长得快,阳气盛,有符箓、傩面加护,这方面没有大碍。”
胡姥姥沉着脸,叨咕:“跟你说,你又不信,只怕留下后患。”
莲真默然。
程自远赶紧说:“我也没有大碍了,——法事做完了么?”一边说一边本能地摸了摸身体,此刻那发丝已慢慢收缩成冰凉一缕,紧贴在胸脯上。一切回归平静。见莲真点头,他长长舒了口气。看来自己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借口身体发虚,需要静养,程自远躲回育儿室隔壁的房间,假寐了好一阵,听见莲真离去,周遭安静,悄悄取出发丝,扯了三下。楚素眉现身,两眼红肿,神色疲怠,手抚长发低吟:“痛痛,什么事啊?扰我沉睡!”
看来,刚才浮现在金光烛影里的楚素眉不是她。
程自远说:“那个假楚素眉又出来扰人了,十有八九想嫁祸于我!”把莲真为自己施法的事说了一遍。
楚素眉短暂沉吟,摇头:“不像是那假货。一来她功夫浅,难有袖风盾这样的功夫,二来大白天,昼光里,不畏销阴的阳气,敢和莲真、盘古互怼,也不是新死之鬼所为。”
程自远大愕:“啊?那……莫不是另外那个楚……”
楚素眉挥手:“更不是,那个基本可以判定是大活人,更没有这等阴化之功。”
程自远惊呼:“天,难不成还有第四个……”
楚素眉蹙眉凝神,曼声说:“也不太像,这楚素眉倒跟我自己一个样子。”
程自远指点她,嗔道:“好嘛,不打自招,一定是你搞的恶作剧!”
楚素眉笑:“我正酣睡,连个梦都没错,怎么恶作剧?”
程自远一拍大腿,叹:“那就怪了。”
楚素眉问起莲真施法的细节、过程,眉毛忽展,两眼放光:“烧纸念咒,擎烛举镜,这驱阴增阳之术,实在是民间巫术和天师派符箓术的杂糅,巫术治病、驱阴,符箓术却会招魂聚阴,两两冲撞,搅动阴灵,徒增不安啊,这莲真到底是个大活人,修行、法力都有限,还自以为是!”
程自远催道:“哎,我可不管他怎么样,我只问那楚素眉是怎么回事。”
“莫急莫急,听我说,他法术有限,扰动阴灵,同样也会扰乱你的灵肉,让你阴阳不谐,神思出窍,无法自己……”
“这倒是,我就觉得忽冷忽热,难受之极,都快要死掉一般。”
“对了,这一来你会本能渴望有谁来帮助你,保护你,恍恍惚惚就觉得谁就在眼前。”
“噢,原来纯粹是我自己的幻觉啊?”程自远半张嘴,难以置信。
楚素眉笑道:“也不完全,我的发丝是通了灵性的,上面有我寄附的愿力,危急时刻会和你的渴望相共振,一道生出此灵幻之像,这其实和那驱灵术大同小异。”
程自远回想莲真做法时,那发丝的各种异动,点头嗯嗯。
这时,楚素眉眼睛左右一扫,凑近程自远,压低嗓音问:“墓碑上的字搞清楚了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