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见朱瓦莉和江伦萨米在一块,瓦萨母亲潮红的眼睛冒出火,戳点朱瓦莉骂:“不守妇德的骚货,明明是你给我们瓦家招来祸害,竟想甩手跑开!哦,老天,你睁睁眼,为什么死的不是恶妇,却是我善良可怜的儿啊!”
朱瓦莉大喝“老妖婆”,冲过去要扯婆婆,被江伦萨米和吴尚青挡住。江伦萨米对瓦萨母亲说:“她不跑了,就在这里陪你,还不行么?”
瓦萨母亲气哼哼翻白眼。
两下里仍僵持。这边班达尔的父亲对江伦萨米作揖,请求他做主。那边瓦萨母亲一边抹泪一边恳求莲真放过。
莲真摇手,坚决不让。江伦萨米满脸赔笑,对家属们叹气:“乡俗难违啊,我又有什么法子呢?再说我公司说不定还得在这一带跟人家合作,不能造次的。”
班达尔的父亲、瓦萨的母亲、瓦里亚身子一软,蹲在地上对着隐隐发臭的尸体哭嚎、哽咽。胡里苏特、马纳斯缩在一边发愣。
闹了好一阵,程自远骤然发现朱瓦莉离开了度假楼,江伦萨米也不见了踪影。
这一天死者家属和莲真等人仍是互不相让,交涉无果。到晚上,班达尔的父亲、瓦萨的母亲、瓦里亚外加胡里苏特,仍然回到祠堂借宿。司机马纳斯据说跟着江伦萨米离开了吴村,什么时候离开的,无人知晓。
胡里苏特气哼哼的,说自己本来已经没事,却要继续羁留在这里,简直是被绑架了。程自远踱过来,劝他想开点,莲真这么做也是没法子,不是因为他姑姑是胡姥姥,这几个死者家属就没法收留,只能去住烂尾楼。
胡里苏特瞥一眼那三个死者家属,大声叹了口气,好像很是无奈和憋屈。
程自远安抚他:“你就算做好人吧,反正你昨天也领教过了,老实呆在这里,不乱动,有惊无险。”
胡里苏特双手扩扩胸,咧嘴吸噜,那样子俨然付出了全身心的代价,话里透出一种吃力不讨好的口气:“为了他们?哎,他……他们能给我什么好处?担惊受怕这两天,接着还要留下来,多大的风险、劳苦,嗯?老兄你说我该得多少补偿才合适?”
程自远张张嘴,却发现无以应答。刚刚在祠堂门口,胡里苏特分明以同伙的名义、很有担当的架势,非要拉那三个死者家属进门留宿,这会儿怎么抱怨起来呢?
程自远心里再添疑惑,面上却是叹口气,点点头,表示对方的确付出不少。其实程自远心里很清楚,莲真就是想让胡里苏特走,胡里苏特也是走不出去的,除非江伦萨米的奔驰车愿意捎上他,或者他一大早就步行下山。
但江伦萨米显然跟胡里苏特不熟,程自远一直就没看见他俩单独聊天甚至互打招呼。不过呢,他们之间经由吴尚青一连接,似乎又很有关系,差不多一个是总承包商,一个类似分包工。
这天傍晚的实际情形是,他们从度假楼出来,遍寻江伦萨米、马纳斯、朱瓦莉而不得,去孙留香的独家饭庄吃了一顿难咽的晚饭,回来又找,还是找不到那三人,只得哭哭骂骂回祠堂。
陈娜和吴晶晶不让他们留宿,说是莲真有吩咐,不是老师、保育员一律不接待,要住只能住度假楼。两下里又在门口相持。
胡姥姥赶来,把胡里苏特往里拉,说这是她娘家侄子,怎么不可以住进来?昨晚都住了的。
陈娜和吴晶晶侧身放进胡里苏特,继续把另外三个挡在外面。
胡里苏特却又不答应,说是一块的,他能进,他们也可以进。他当时很激动,脸黑红黑红,脸颊和脖子上的伤痕在斜照的夕阳里像两撇刀子,随时会血淋淋飞出来似的。
按说胡里苏特和这些死者家属关系不大,完全可以不加理会。程自远看着眼前的一切,眯缝眼,陷入沉思。
很快吴尚青赶过来,说是得了莲真的同意,看在胡姥姥的面子上,同意借宿,下不为例。这才把他们都放进了祠堂。
临走前,吴尚青把胡里苏特拉到祠堂外面的石柱边,嘀嘀咕咕好一阵。远远地,飘来吴尚青断续的话音:“吠利老总离开时,要我叮嘱你……千万……”
忽又察觉到什么,猛地侧转头,斜视祠堂的方向,发现程自远愣在大门口,用力咳两声。
胡里苏特跟着瞟这边,目光也满是警觉。
程自远自觉无趣,缩进门。走两步,又难抑好奇,转回来,紧贴大门,偷觑着外面。
外面两个人头挨头,肩并肩,简直要抱成一团,低声说话。程自远再也听不见。暮色里,这场面有点怪异。
天色刚刚黑透,祠堂关上的门砰砰响。程自远过去,透过门缝,闻到一股酒气。再看,是个素衣女子站在门外——
朱瓦莉!程自远心头一颤,开了门。
朱瓦莉摇摇晃晃进来,面如桃花,步态不稳,一手撩弄鬓发,冲程自远挤眼笑。
程自远想扶她,又不好意思,正犹豫,朱瓦莉涂了甲油的手伸过来,攀住他的胳膊,眼神迷离地看他。
程自远只好放声道:“喂,你喝醉了?小心看路!”
朱瓦莉却骂了起来:“死骚包,无聊,讨厌!”
程自远赶忙抖开她,表情莫名尴尬。
朱瓦莉摆摆手,笑:“不……不是说你,是,是说那家伙,背信弃义,得寸进尺,撇下我自己跑路不说,还……还要我在这个鬼地方耗下去……”脸上一直笑盈盈的,甚至——不知怎么,程自远感觉到她的神情和语气带了点得意之色,似乎她的留下、返回不完全是违背意愿的坏事。
朱瓦莉晃到走廊尽头那间卧室,刚进门,瓦萨的母亲就白了她一眼,鼻孔哼哼,斥道:“老公尸骨未寒,你居然喝酒作乐?看来你是巴不得我儿子死掉,好早点跟了别的男人。我的瓦萨,冤啊!我们家的门风都被这败坏了!”
朱瓦莉柳眉倒竖,朱唇歪撇,气咻咻说:“老妖婆,你儿子死了,我已经跟你不是一家,你管我喝不喝酒!我们从此井水河水不相犯!”逼近一步,戳点对方肉嘟嘟的鼻子:“再骂我骚货、,我就不客气!”
瓦萨母亲脖子一挺,瞪眼叫:“我就骂,骚货、骚货、骚货……”
朱瓦莉哗嚓一个耳光扇去,瓦萨母亲肥胖多褶的脸颊立刻烙下鲜红的五指。她捂住脸,对着瓦里亚杀猪似的尖叫:
“喔嗬,反了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