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伦萨米中午赶到吴村,一下车浑身冒汗,叫苦不迭。朱瓦莉半嗔半嬉地冲过去,挽搭他粗胖的胳膊。江伦萨米半笑不笑道:“好嘛,专门为你跑过来。”勾个指头刮一下她的脸。
朱瓦莉忸怩道:“嗯,不应该啊?”
江伦萨米点头:“应该应该。”瞥见远处有村民走来,赶忙又甩开了朱瓦莉。
这边死者家属由吴尚青、程自远陪着,查看度假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两具尸体停放厅堂,也安安静静。揭开毛毯,分明就是死者本人,已散发出一阵阵腐臭。
昨夜的遭遇让人脊背发凉,但此刻一个个都稍稍松气。吴尚青疑惑道:“昨夜会不会是你们的错觉?”
马纳斯摇头:“不可能!我们都耳闻目睹了,不会六个人都是一样的错觉。”
胡里苏特指指脖子上的血痕,哭叫:“看看,我昨夜又受了伤,那个小媳妇朱瓦莉领子都被撕破了,怎么会是错觉?”
吴尚青说:“这也难讲,你们这番来吴村,受到惊吓,慌乱之中磕碰剐蹭到哪里,也是难免的。”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犹疑不定。
莲真领着几个村民过来,闻到尸臭,捂鼻掩口,咳呛:“天这么热,应该速速火化,否则又会出问题。”看那神情,早已洞悉昨夜这些人的遭遇。
瓦萨的母亲眼睛潮红,咬牙切齿,嗓音嘶哑:“没门!就是我儿诈尸变鬼,我……我也要把他弄回去!”
瓦里亚应和:“是啊,好端端的人,不能就这么没了!”
莲真摇头如拨浪鼓,叹:“糊涂糊涂,我劝你们别再痴迷不悟,天气闷热,尸身也会烦躁不安,加剧诡诈变异,于你于我都没有好处。”
瓦萨的母亲哭喊:“变异就变异,我要我儿回来,呜呜呜……”
莲真冷笑:“难道昨夜的折腾还不够,你们还想再尝尝吗?”
胡里苏特立刻摇手:“不,不想了,受够了!”
马纳斯咧嘴:“是啊,够了,妈的,车子、人命都赔不起!”
程自远上前一步,对瓦萨的母亲说:“再折腾,怕是再没人半夜开门收容你们。”
瓦萨的母亲身子抖了下,语气稍稍收敛,呜咽:“难道人就这么完了吗?总得赔偿吧?”
班达尔的父亲也说:“赔偿是少不了的,可怜我儿,咳咳咳……”
莲真沉吟:“在吴村火化、安葬,一应费用全免。”
“就这些?人身损害费、抚恤金呢?”瓦萨的母亲叫起来,多皱的脖子伸直了,通红通红,爆出扭曲的青筋。
莲真仰头哈哈笑,道:“哎呀,你要得挺多嘛。”双手一摊:“没有!”
瓦萨的母亲右手捏拳,气呼呼说:“你,你耍赖!”
莲真两眼一瞪,凌厉的目光直刺对方,嘴角挂一丝讥嘲,喝道:
“笑话!你们的小孩背着单位,也背着我们吴村,偷偷跑来,搅扰我大好山水,惊动我吴家祖灵,招致神鬼惩罚,咎由自取。洞衙已有死因定论,一概与我吴村无关。我吴村为你们着想,愿意免费安葬,已是仁至义尽,你们竟敢索要什么损害费、抚恤金,哼哼,小心我告你个敲诈勒索!”
瓦萨的母亲赶紧捂住半边脸,缩头勾脑,躲开莲真的目光,嘴里哼哼唧唧低吟,似乎莲真的眼睛和嘴巴是一个个冒火喷射的枪口。她被打痛了,打懵了。
江伦萨米踱进来,捏捏鼻子,对瓦萨的母亲说:“别的费用嘛,回去再说,这里不是讨价还价的地方。”扫一眼众人,对脸色阴沉的莲真半笑不笑:“我说,这天气,还真是折腾不起,还是快快处理遗体为好,道长,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莲真脸色略微和缓,点点头。
吴尚青也上前,劝几个死者家属:“吠利老总说得对,我们道长也是替你们考虑。”
朱瓦莉跟在江伦萨米身后进来,甩甩头发:“我没意见。”
瓦萨的母亲狠狠白了她一眼,骂:“烧的不是你心头肉,你当然不在乎!”一瘪嘴,对着两具并躺的尸体扯开嗓门哭:“我的儿啊!我的心头肉!”
江伦萨米跺脚:“再闹也闹不出名堂的,有必要么?唉唉,你们不听,我可没办法。”
看看莲真,露出近乎讨好的笑脸:“车子我是再不敢提供了,万一再有什么诡异,我赔不起!”
莲真怡然道:“烧化完了,镇入白塔,就平平安安,没有诡异了。”
江伦萨米瞬间晴转阴,脸上漫出冷冷的表情,目光直视莲真,一字一顿问:“是么?这就没有诡异了?”
莲真神情突然一凛,也看看江伦萨米,目光竟有些软,话音也略带思索,迟迟疑疑:“至少鬼害是没有了,至于人祸,咳咳……”
江伦萨米眯缝眼,吸口气,问:“人祸?你指的是……”
莲真也吸口气,似乎调理好了思绪,目光迎上去,淡然道:“人心隔肚皮,我哪里知道下一次祸从何来。不过我吴家历经三百年人间惨祸,至今仍繁衍生息,香火绵延,人祸又有何惧?”
江伦萨米竖起大拇指,嘎声叫:“好,你有种!”忽又沉下脸,凑近莲真,低声说:“可你也得看清,你吴家能繁衍至今,靠的是什么,没有我玄炎洲方外之地护佑,行吗?要在你祖先那个国家,早就灭种了。”
莲真盯住他问:“那又怎么样?”
“这还不明白?你们得感激这片土地、这个洲府,好好配合,搞开发建设,让你我都共享发展之利嘛。”
莲真两颊颤抖,双眼射出冷厉的光,眉毛一耸一耸的,喉管里发出低沉的吟哼声,十指捏紧了,看看江伦萨米,看看周围的死者家属,颤声道:
“吠利老总此言差矣,三百年前,玄炎洲还是一个刀耕火种之地,并无洲府、洞府管辖,吴村这一带更是荒蛮之极,野兽聚集,恶瘴弥漫。三百年来,我吴家筚路蓝缕,辛苦开拓,流血流汗,乃有今天这良田千亩、池水清碧、屋舍井然的世外桃源,并且我吴家还把铁器、水车、良种等,传授给周围山民,可以说斯坦拉地族和婆罗米亚族受益于我吴家多多,玄炎洲也受益于我汉人多多,按理,洲府、洞府应该感激我们,尊重我们,主动护佑这片好山好水、惩处不法开发商,怎么可以反过来勾结不法商人,设圈套使诡计,打这里山水林木、古宅田地的主意?”
江伦萨米脸上忽红忽白,表情变幻不已,末了伸出双手做投降状,说:“好好好,我服了你。”换一副语重心长的架势:“我说道长,你说你们吴村筚路蓝缕,辛苦开拓,才有今天这样子,可见开拓是必须的嘛,当下吴村要发展,生活要上台阶,你们怎么又这么排斥开发建设呢?这不自相矛盾吗?”
莲真神色一暗,唉了口气,似有一腔隐衷在心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