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人循着脚步声,赶到厅堂,那脚步声却又一转,朝育儿室沙沙而去。
三人同时吸口凉气,惊呼着奔向育儿室,陈娜没忘了大呼:“孩子们,别怕,老师来了!晶晶,照顾好孩子,小心!”
一头撞进育儿室,却见里面安安静静的,大半小孩都已入睡,吴晶晶正挨个哄着其余几个小孩,其中包括正歪着头斜靠床沿,眼睛瞥向门外,明显喘息未定的小虎头!
“好啊,你个跟伴的小孩,又回来了?”胡姥姥没好气地对小虎头骂道。
“他刚回来,汗津津的,说是和浩浩哥哥一起去找茹米了。”吴晶晶说,一面拿起毛巾,给小虎头擦拭。
陈娜责怪小虎头不该一个人半夜出门,实在是太危险了。
小虎头吟哼不已,说:“有浩浩哥哥,没事的,就是……就是茹米没找到,我难过……茹米小妹妹,她以前都很乖的,藏到哪里都会自己出来,可这次为什么不回答我,不自己出来?捉迷藏不是这样玩的!”
陈娜眼圈红了。程自远顿感到眼睛发酸,鼻孔窒塞。
胡姥姥抹一把眼睛,也是蓄了两汪潮红,哑声道:“好了好了,你这样哪能找到茹米?和那个死鬼孩结伙去找,只怕连你自己也会找没了,糊涂小孩!”
小虎头咬牙说:“浩浩哥哥会帮我的,他说他知道一点情况,会想办法帮我们找到她。”
胡姥姥唉口气,转脸看陈娜和程自远,说:“看看,这些小孩,都快被那死鬼淘空脑子了,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捉迷藏不过是小孩游戏,怎么找得回茹米?”
“捉迷藏只是一种方法……”小虎头撑起上半身,说。
“怕是反过来,恶鬼楚素眉教唆鬼孩,让你用游戏引诱别的孩子上钩吧?你个被鬼利用的家伙!”胡姥姥阴沉着脸,讥嘲。
小虎头还想说什么,陈娜赶忙扶住他,安慰:“别说了,好好休息,下次不要让老师担心了!”
吴晶晶和程自远齐声劝胡姥姥息怒,不要乱责怪小孩。
胡姥姥气呼呼不语,由程自远一盏手电送回了后厨卧室。
下半夜安静无事。
第二天一早,村长吴尚青踱到孤儿院,胡姥姥正端来早餐,和陈娜、吴晶晶一道在育儿室为小孩洗漱、分餐。随着他的到来,一股活泼的粉香搅动了略显沉闷的空气。
程自远略感诧异,看看他的身后,没人。一村之长头一回一个人前来。他冲程自远笑笑,笑容谦逊,竟带点羞涩,脸同时红着,解释:“就我一个,嘿嘿,打扰了。”那口气倒像他是客人,而程自远是主人。
程自远说:“昨晚孙老板没来。”
吴尚青脸更红了,目光躲闪,嘴里讷讷:“我,我不是来找她的。”迈进育儿室,看见胡姥姥,咳了下。
胡姥姥瞥见村长,停下手里的活。
村长说:“你老家胡家堡的侄子来了,去看看?”
胡姥姥微微一愣。
程自远感到好奇,问:“胡姥姥原来也有娘家人?”
村长半笑不笑,解释:“胡姥姥的娘家在靠近洲府的斯里兰洞胡家堡,小时候闹饥荒,很穷,养不活,被家里人送到吴村孤儿院,三十多年前她娘家人来认过亲的。”
程自远说:“那么他们也算是你村长的亲戚了。”
村长摸摸脑袋,笑道:“远房远房。”
倏的收起笑意,转脸对胡姥姥:“去一下吧。”
胡姥姥白了村长一眼,没好气说:“他答应了我的条件么?我在这里辛辛苦苦这么多年……”
村长眨眼,看程自远,胡姥姥跟着看,止住话语。
两个人的眼光冷冷的,闪闪烁烁,充满了试探、敲击的意味,却欲言又止,余音不尽。程自远一时懵然。
“会的会的,”村长笑着点头,脸上竟带了一种哄劝和讨好的神情,“你的条件他都会答应,自家侄子嘛。”
胡姥姥撇嘴说:“屁,一半胡家人,一半是斯坦拉地人,我怎么完全信得过?”
村长一只手拽住了胡姥姥,道:“那就当面去说,他人都来了,在度假楼。”
转脸,再次看看程自远,看看忙碌的陈娜和吴晶晶,两颊的笑容波浪似的荡漾开,配合粉香,竟明媚生动起来,对程自远说:
“娘家侄子,混血儿,天没亮就从山外赶过来看姑姑,说是要遵祖辈遗嘱,补偿补偿这个从小遗弃的亲人,嘿嘿,我们去下就来,你和陈老师辛苦了。”
程自远恍悟地“哦”了声,点头表示理解。
可不知怎么,他总觉得村长笑时,那对闪烁的眼睛始终很冷静,冷静得像是——两把有刀锋的凿子,面对晨光里的人形物影,试探着刀法线路。这神情和满脸笑意是不吻合的,似乎是从另一副脸孔里钻出来的。
我的妈,想到这里程自远打了个冷战,难道村长戴了面具?
他仰脸,目光撞上墙头的开山傩面,它的两颊是僵硬的,两个镂空圆眼瞪着黑洞洞的窟窿。
那么,有谁会在村长那对黑窟窿后面眨动凿子似的目光呢?这个想象让程自远一激灵,回过神,他觉得自己很神经,很滑稽,大约被这些天接连不断的怪事、凶耗刺激得精神过敏了。
村长好好的,是的,哪有什么面具?粉香、白肤、分头、谦逊笑容、机灵眼神……一切都和刚开始见到的一模一样,很正常。自己简直无事生非。
也许因为闷了太长时间,也许夜里休息恢复的缘故,在收拾完早餐后,陈娜精神大好,看看窗外,太阳躲进了云堆,微风吹荡山林,送来舒爽宜人的气息,开心地笑着对我们说:“天气难得,应该去户外活动活动。”
大家纷纷响应。
陈娜、程自远、吴晶晶带着全部十一个小孩,来到祠堂大门外的院子里,做起了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欢笑伴随尖叫,在祠堂上空飘荡。
十一个,比来时少两个,让程自远心头作痛。看得出充当护雏母鸡的陈娜笑容里也是时时闪出惊警、忧闷。她在竭力保护孤儿们,在嘶吼,在流汗,在磨炼,在宣泄多日来的困苦……
起风了,很快落下几星雨点。陈娜停下游戏,抬头望天,云层加厚,光线变暗,如一张不开心的脸,似乎也准备着某种宣泄。
她和程自远招呼大家进屋。小孩们手牵手,由三个大人护着,回祠堂。光线骤暗,风提前宣泄起忧闷,在走廊呜咽吹荡。
小孩们个个脸上红扑扑,有的冒出汗,脸上油亮油亮的,意犹未尽,吵嚷还要继续做游戏。
“捉迷藏吧!”小虎头建议,两个眼睛眨巴着,“屋子里面最合适捉迷藏!”
“好好!”别的小孩齐声响应。有两个轻度脑瘫的小孩很难得地发笑,嘴巴歪咧,滑出一长溜口水。
“嘿嘿,捉迷藏,”维维嘟囔,“说不定玩着玩着,雪艳、茹米、晓英、浩浩他们都会来。”
哗,一股阴凉的风吹来,程自远和陈娜头同时滚过一阵寒战,汗毛竖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