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顺天观

楚素眉和程自远沿奇怪的公路飞升，陡然望见更加奇怪的两座坟墓。

楚素眉从那里闻到了活人和烤肉的气息，断定有恶人搞鬼，正要伸出带甲的长手，程自远忙说：“慢着慢着，先搞清楚怎么回事嘛，要是活人，你搞死了，可以躲得无影无形，我怎么办啊？”

抢先下降，瞪大眼，嘀咕：

“这两个坟墓怪了，怎么会建在这么窄小的公路边，还不立墓碑。”

接近了，又是一惊，那两座坟墓里居然传出隐约的鼾声和什么东西的呼呼转动声，周围一堆烧焦的柴火散发烤肉的余香。

再接近，终于看清是两个帐篷！

程自远舒口气，腾起身子，对惊疑不定的楚素眉咧嘴苦笑：“呔，是来这里探险的驴友。”

“什么？驴友？”楚素眉不解地问。

程自远说：“对啊，就是自己结伴，到野外跋山涉水考察自然的人。”

他小心避开了“旅游”二字，这两个字已经和“经济增长”、“破坏风水”、“干扰修炼”联系在一起了，容易激恼女鬼，变生不测。

楚素眉点头嗯嗯，说：“那么这驴友就是像徐霞客那样的名士了。”

程自远赶紧点头。楚素眉吁口气，说：“那就不打扰他们罢。”

两个身影再度飞升，渐渐的，树木变得低矮了，越来越多的灌木和草甸取而代之，山风吹荡，程自远感到了一股微微的寒意。

不一会，山路尽头，一个水泥坪展露出来，水泥坪的尽头矗立一座黛瓦灰壁的宫观。楚素眉长舒一口气，喊：“到了！”语气里透着一股兴奋。

一鬼一人降落宫观前。楚素眉指点上方匾牌，说：“这就是我师傅矛龙的道场，顺天观！”程自远眯起眼，又瞪大眼，天光黯淡，看不太清匾牌上的字，但肯定是繁体汉字，而且和玄炎洲洲府的双语招牌不一样，没有扭丝状的蚕虫文。

程自远吸口气，皱眉，看样子似乎是回国了，不过这地方究竟是在哪里，他一时搞不清。掏出手机，没信号。

楚素眉却是一脸开心，扫看四周，嘟囔：“除了多出一条路，别的都没什么变化，哎，一别一百三十多年了。”

宫观大门紧闭，两边高墙和山壁相接，巍然耸立，墙上还安了铁丝网，看上去戒备森严。

楚素眉迈到宫观门前，双手朝大门举起，正要作法，却又犹犹豫豫地收住，转身，对程自远说：“我和矛龙有师徒情谊，此地更是我劫后重生的家园，还是不要鲁莽开门的好。”

程自远指点大门旁边一个小偏房，说：“这里应该是门卫室，说不定有值夜班的师傅在里面。”

上前敲起偏房的门，先是轻轻的，没有回应，用力敲，嘭嘭嘭，周遭的黑寂衬得敲击声异常响亮，空旷的山野更把响声扯远了，一瞬间黑暗的天边近处，到处响起了敲击声，俨然有无数看不见的身影敲击无数看不见的门。

树叶为之簌簌乱抖，一道黑影飞出，惊叫扇翅，逃向深邃的夜空。

好一阵，门里传出沙哑慵懒的男声：“谁呀？”是略带北方口音的汉语。

程自远答是访客，要拜见道长。

男声不耐烦：“白天来，早上八点半开门！真不懂规矩！”

程自远说来客原是道长的徒弟，有急事求见。

男声骂：“再有急事，半夜也不能进去，这是道长立下的规矩。”

程自远捏拳捶门，响声震耳。男声咳呛，呵斥：“想死啊？再捣乱，我叫人来，里面有的是武功高手！——半夜三更，谁知道你是人是鬼！咳咳咳……”

嗖，一只长臂伸来，捏住程自远的手腕。楚素眉摇头示意不必惊扰门卫，转身一跃，凌空而起，程自远被胸前的发丝拽紧，也跟随而上，越过宫观门楼。

门楼里面是一个阔大的院子，上面种植大片草坪和各种花木，夜风吹荡，空气里飘满香味。

楚素眉深吸一口气，满脸陶醉，半自言自语：“这气味，太熟悉了！”

一条平整的游步道从大门直铺前方，道路两旁，每隔六七米是一个高大的人影，黑夜里看不清面目。

程自远吃了一惊，说：“看，他们出来了，赶快打招呼，别把我们当成了捣乱分子。”

楚素眉吸口气，也很是疑惑：“这么快就出来了？好像还……站着队。”

“那是夹道警卫，——会不会有危险啊？”程自远担心道。

楚素眉小心飞近，再飞近，那人影却一动不动，一副凝神作法，欲擒故纵的架势。

突然，楚素眉大笑：“没事没事，是石雕像。”

“你是这里出去的，怎么会不知道是石雕像？”程自远有些懊恼。

“我在的时候没有它们，”楚素眉说，“都是后来搞的，看看，这个是王重阳，全真派始祖，这个是陶弘景，茅山派教宗，这个，哎，不是永明道长嘛。”

“永明道长是谁？”程自远奇怪地问。

“哈哈，他是顺天观第一代道长。”楚素眉笑道。

“第一代？不是你师傅矛龙么？”

楚素眉挥挥手，说：“你有所不知，我师傅矛龙只想苦心修炼，不愿料理俗务，日常工作一向交给别人打理，历代道长都是大活人。”

程自远若有所悟，说：“哦，敢情这矛龙喜欢当甩手掌柜啊。”

楚素眉道：“他老人家可是胸有大志，心怀天下的，为了修炼在所不惜，再则他已经位列仙班，宫观道场却要和世俗打交道，当然是任用活人管理为好，这是矛龙师傅一开始就定下的规矩，代代相传，可谓卓有远见。”

道路两侧，石雕约有二十几尊，每一尊高达两三米，石雕前面摆香案，细看，偶有香火的余焰在黑夜里鬼眼般眨动，散发袅袅余香。

比石雕更加高大的是石雕后面，草坪之上，十几根华表一样对称树立的石柱，这些石柱通体白色，有四五层楼高，一根根孤傲笔直，浑然向天，仿佛随时都会像火箭发射一般，直冲云霄。

柱上隐隐刻着各种符箓和文字，顶端或是莲花或是云雾之类的图形，程自远知道莲花盛开是为了承接天露，云雾形状象征得道拔升，都是和修炼成仙有关。

游步道的尽头，约二三十级台阶之上，巍然耸立着一座大殿，即使灰暗的夜色也难掩它雄浑的气势和辉煌的光彩。

楚素眉慢慢降落院中，仰看大殿，眼里闪出兴奋的红光，对程自远道：“这就是顺天观的灵霄殿了，一别多年，还是这么有气场！”

一人一鬼上到灵霄殿，推门，厚大的殿门竟隆隆打开，摇曳的烛光里浮现玉皇大帝、太皇大帝、天皇大帝和后土娘娘诸神的身影，香烟缭绕其间，寂静无声。

转角来到神像的背面，却见昏黄的烛灯下，一个小道士袖手缩在桌边，勾头打瞌睡。

楚素眉不由分说，把他摇醒。

面对突然闪现的两只血红大眼，小道士吓了一跳，身子歪倒，就地打滚，惊叫：“鬼鬼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