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正中四幅画像,画的是吴三桂和他的两个儿子吴应熊、吴应麒以及孙子吴世璠。
清廷平定吴三桂叛乱后,首逆吴三桂已经病死,遭毁墓焚尸;继承吴三桂帝位的孙子吴世璠自杀身亡,尸体也被焚烧化灭;大儿子、清朝驸马吴应熊在吴三桂起兵叛乱时,更是第一个被清廷处死,尸骨估计也无存;
次子吴应麒据说在吴世璠将败时,和陈圆圆一道携带吴家的妇女小孩逃出,躲进贵州岑巩马家寨,后辗转跋涉迁移到这个琴城吴村。
这么算来,吴应麒应当就是吴村的正宗直系祖先,应该尸骨尚存,至少没有被焚毁,而他也正是楚素眉急于要查找的所谓勒杀永历的元凶。
此刻,这个吴应麒画像也像他那些尸骨焚灭无存的父亲、兄长和侄子,静止不动,默然无语。
程自远依稀记得上次楚素眉作法,这中间四幅似乎也是如此,——难道吴应麒的阴魂真的逃离神位,藏到别人身体里了?
程自远正胡思乱想,忽听楚素眉怒气冲冲喝问——“吴家贼子们,快快坦白吴应麒、王会两个阴魂现在何处?”
画像上的身影吟哼不答。
楚素眉大怒,两手呼的伸长,尖利的指甲戳向画像。
程自远急急拉住她说:“别,搞坏了画像可不好玩!他们只是画像,画像而已,从没有真正说过话。”
楚素眉甩开他,冷笑着,指甲在黑暗中寒光飞舞,嚓嚓,似乎触到了什么,一个身影哭嚎求饶:“大大仙,不不要啊,我我告诉你,应麒高祖从来就不在这里,他和太祖、应熊、世璠三人的画像、灵位都是一百多年后补上去的,以前都不敢画他们,更不敢张挂出来,这你是知道的。”
“哼嗯,那又怎样?”楚素眉表情阴冷地问。
“事后补上去的画像、灵位,没有在灵前驻留过,魂魄不聚,香火纸钱不达,只是普通的绢帛、木板而已啊,跟我们是不一样的,求大仙饶过,莫再逼问了,哎哎哎,我们一受惊扰,元气就虚耗浮散,撑不住了,求求您,让我等安魂止息吧。”那个祖先嘤嘤泣诉道。
“哦嗬?纵然如此,你们难道就不知道他们两个在哪里吗?”楚素眉厉声问,手在画像前划拉,所到之处,祖先们一个个惊恐躲避,举手求饶。
其中一个佝腰耷脑,试图挣脱出去,躲到画像背面,掀起画像的刹那,在画框边缘被一把捏住,那身影立刻皱缩下去,仿佛一只小老鼠,在楚素眉指间吱吱嘶鸣。
“大……大仙,我等冤枉啊,”这身影话音尖细,“高祖的画像灵位补过来时,我等已经在吴村生活了一百多年,当初太孺人陈沅仙逝岑巩马家寨,高祖带领我们举族西迁,不幸走到贵州四川交界处,染病身亡,为避免麻烦和惊扰,就地安葬,不留坟冢,至今已无迹可寻,他他老人家魂归何处,我们怎么会知道呢?”
楚素眉瞪大血红的眼,扫看画像,叫:“当时是谁主持葬礼的?谁?”
几个身影哼哼唧唧,眼睛却不自觉地聚向了左边第五幅画像上的祖先。那个祖先抱住脑袋呻吟,在楚素眉的指甲掐过来时,呼的挤到他左侧的画像上,那画像上的祖先推了他一把,咳嗽道:
“伯父啊,好汉做事好汉当,莫要累及小侄!”
那第五幅先祖连忙对着楚素眉抱拳作揖,颤声道:“大仙大仙,高祖的葬礼是我主持的,可可是逃难路上举家惶然,已经不记得坟墓的确切位置,在吴村安顿下来后,我曾派儿孙们辗转去那一带查找过,本想迁葬,结果都扑空。”
转脸看左侧那个先祖,道:“哎,杰文大侄啊,你是去过的,你作证。”
叫杰文的先祖咳呛连连,对楚素眉说:“是是,我世璜伯说得没错,的确找不到啊,不然,早就迁葬回来了。”
程自远拉了拉楚素眉的手臂,低声说:“他们说的应该是真话,不然,这吴应麒的画像怎么就跟死后化灰的哥哥、侄子一个呆样呢?想是神魂不附,空留牌位。”
楚素眉皱眉吁气,又问:“那么,那个武功伯王会呢?他的阴魂在哪里?”
祖先们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满脸懵然,摇头齐声:“不知道啊,什么王王会……”
那个叫文杰的拱手不已,说:“大仙啊,这应该是个外姓人吧?我们逃到吴村,与外隔绝,怎么会知道外姓人的下落呢?咳咳咳……”
楚素眉喝道:“王会,认吴三桂做义父,和吴应麒称兄道弟,跟你们吴家一伙的!想隐瞒?看我不把你们掐死成聻!”
指甲摇晃,寒光忽闪,手里那个尖细如鼠咳喘发抖,几乎喘不过气来,叫声断续而凄惶:
“大仙,饶……饶命……我们说的是真话啊,那个王……王会,哎,世璜伯祖,这里你资格最老,你见过他,倒是说说啊。”
第五幅先祖吴世璜吁气道:“王会投靠太祖不假,与高祖亲如兄弟也是实情,可毕竟没有改姓,这家庙是断断不会供他的,吴家家谱尚存,你查查上面可有他的名字。再说当年昆明城破,世璠兄蒙难,我们吴家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了一个外姓军人的下落?”
程自远凑近楚素眉耳朵,说:“他说的应该还是真话。”
楚素眉眉毛紧皱,再问:“也罢,那么另外两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家伙是怎么回事?你们天天守在这里,不会不知道吧?”
众祖宗面面相觑,摇头叹息说:“我们也看得眼花缭乱啊,实在不知道其中缘由。”
楚素眉目光血红大亮,显出恼怒和鄙夷的神色,斥骂:“好嘛,坐视阴鬼恶人劫杀后人,你们这些先祖原来都是尸位素餐的摆设!”
那个叫文杰的气吁吁说:“大仙,您这话差矣,我等何尝不希望子孙平安繁盛?事实上我们久受后人香火祭拜,魂魄略有聚集的几个,都竭力感应四周,警示后人,那些墙上的血字就是我等耗尽气力写出的啊。”
楚素眉点头道:“哦,原来是你们写的,有心思乱涂乱画,为什么不去追究那两个行凶作恶的家伙?”
众祖宗表情僵木,一时互相张望无语。
楚素眉厉声喝问:“说,什么缘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