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迁坟,莲真瞥了吴尚青一眼,脸颊横肉跳动,咬牙说:“祖宗之坟岂可轻动?”
“只迁孤儿坟呢?反正都已荒败不堪!”吴尚青小声说。
“那一来,正中了邪鬼恶人的圈套!”莲真摇头道,“害我吴村的家伙图的岂止是那一小片孤儿坟,而是我吴村的大好山水,迁坟退让只会向他们示弱,令其得寸进尺。”
吴尚青讷讷无语。吴水明却焦急异常,道:“可是,祖坟遭惊扰破坏,不可不管啊。”
莲真嘘口气,说:“这事情颇为怪异,我们得想办法,按说邻村正搞开发,那边的开发商嫌疑很大……”
“可是,开发商是人,人岂会那样作法为害?”吴尚青皱眉反问。
“难说,这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开发商或许就请了哪里的邪教中人,卷土重来,也未可知。”吴水明看着父亲,语气和神色都凝重起来。
莲真徐徐点头,一字一顿:“当下要务,就是摸探究竟是何方邪教,那手法用心,那阴邪之气,实在凶险莫测。”
程自远脑海闪过池塘水岸的凶险场景,——看样子,那里也是一样的,那么,这吴村怕是劫难来临。他不禁问:
“村里的池塘好像是活水,水流通向哪里呢?”
莲真扫他一眼,低头沉吟。
吴尚青也沉下脸,不语。
只有吴水明答话:“哦,那个池塘啊,的确是活水,三百多年不腐,据说底下有水道,连通山里的泉源和山外的溪流,不过我只是听说,没见过。”扭头看莲真,问:
“爸,那水道你是否了解一二?”
莲真摇头:“吴村池塘三百多年从未干涸过,我也无缘看见底下的水道,不过既然水质不腐,清流不竭,一定是有沟渠连通外面的,——可是,你们现在说这个做什么?”
目光扫过吴水明,定在程自远脸上。
程自远登时感觉一股凉意聚来,哭声、喊杀声回荡耳畔,刀剑闪处,鲜血飞溅,伤残的孩子巴巴求助,转眼变成残损的布娃娃……
程自远看着莲真投来的目光,心里一动,那目光此刻看上去有一种会意的默契,也有一丝难言的迷惑和迟疑。也罢,还是暂时不提。他吸口气,说:
“没什么,只是好奇,那么清澈的水,要在城里,哪怕流水都难免腐臭变质。”
吴水明道:“何止城里,就是三溪洞的大街上,就是雅答堡,水也不怎么干净了。”
莲真表情和缓,似笑非笑地说:“水是一面镜子,照见人心世风,我吴村好山好水绝不能蹈此覆辙,就为了这个,当下也得探清那些开发商搞了什么名堂,防范不测。”
吴水明说他会安排人手前去打探。话刚开头,莲真眼睛余光扫了扫程自远和吴尚青,摆手打断:“慢慢商量,从头计议。”
这一晚吴尚青无论如何也要孙留香回去,孙留香躲无可躲,眨眼看程自远,反复问了三遍你行不行。胡姥姥咧嘴说他不行还有我。
孙留香故作惊讶:“哎哟咧,你这么老,还能行?”
胡姥姥指着桌上的傩神面具,说:“借力傩神,还能对付。”
孙留香转脸看吴尚青,挤眼弄眉道:“听见没,借力傩神呢,你也戴个傩面好了,省得每次都那么草率。”
吴尚青半张嘴,盯着胡姥姥问:“这傩面真的好用么?”
胡姥姥说:“还可以行啊,再不行豁出老命,就那么回事。”
吴尚青一抖,变了脸色:“天,看不出你会这么忘情投入,比男人还……哎,你那个男人是谁啊?”边说边说扫看周围,目光停在程自远身上,疑疑惑惑的。
胡姥姥脸一红,结巴:“男人?你……你扯什么?”
孙留香咯咯大笑,冲程自远直眨眼。
莲真微有恼意,却也禁不住咧嘴,那笑的模样比哭还难看:“你们胡扯,这傩面是驱鬼灵物,岂能当春药!切莫污了神灵!”
一干人离开,最后的笑声稍稍纾解了多日沉闷的空气,不过望着远去的背影,程自远心里又怅然如失。他本不是贪图热闹的人,可孙留香的连续两夜陪护却给他带来了一丝说不清的暖意和开心,这在这座阴冷孤寂的孤儿院十分难得。
她一走,孤儿院恢复了阴冷,而且似乎越加孤寂。也不知道此时此刻陈娜、小虎头治疗得怎样,何时才能恢复。
这一想,程自远心里很是空落。
胡姥姥提出继续留在育儿室守夜。程自远以她昨夜辛苦驱鬼为由,要她回房好好休息,明日轮换不迟。胡姥姥神情怏怏而去。
这一夜程自远自告奋勇留在育儿室,他实在不放心比小孩还能睡的吴小勤。吴小勤只得仍睡走廊那头的卧房,还说不行的话喊她轮换。
开始很安静,到半夜有小孩哭叫,把程自远惊醒。是最小的牛庚有尿。程自远把完他的尿,躺回狭窄的床上,却再也睡不着,脑子里好似有团乱麻,细辨却空无所思;太阳穴莫名跳动,应和心跳咚咚作响,像是暗夜奔踏的脚步。
暑气加重,即便在阴沉的老屋,这一夜其实也有点热,但程自远只觉身子莫名地往外冒凉气,似乎提前感应到了什么。
咚咚响声在加速,越来越密集,简直要携着丝丝凉气,从太阳穴蹦跳出来。哦不,这声响分明来自身外的某个角落。他听清了,在门外,有谁在敲门。
程自远屏住呼吸,凝神细听。是敲门声,一下一下,不急不躁。透过门缝看,房间内外都漆黑一片。他疑惑:鬼怪一向不敲门,胡姥姥来时必挑灯,这次会是谁呢?
昏沉沉爬起,挨近房门,斗胆问:“谁呀?”
“我。”一个女声答。
妈呀,楚素眉!程自远浑身一冰,差点跌倒。
显然,那女鬼又现身了,程自远心里一惊,颤声问:
“你,你为何又来扰我?”
“我是按约前来的,要带你去看看证据,眼见为实,程君不会健忘吧?”门外的女声透出少有的冷静耐心。哗啦,程自远耳边响过昨夜梦里的话音,两者倒有几分相似。
“答应吗?”程自远扭头看看屋里的小孩,说:“不,我没法跟你去!”
俨然看透了他的心思,门外女声冷笑:“哈哈,你放心,在说服你之前,我暂时不会对这些孽障动手,免得你说我无端作恶,这回我要师出有名,让你心服口服,瞧,今晚我规规矩矩敲门。”
程自远犹豫了,把住门栓,结巴:“我,我还是不能,其,其实我去过的……”
“哦?白天?”女声疑问。
“昨晚。”他说,心想梦不知道算不算,那大为怪异的梦该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吧。
“昨晚?”女声也奇怪。
“是的,在梦里去过。”
“和谁?”
“你。”
“呃?”女声惊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