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说到了,程自远心里一抖,抬眼,果然望见前方黄土连片垒起,如涌动的波浪。靠近,是一块很大的山头平地,以山道为界,分成泾渭分明的两部分——
右边是垒着黄土的大块平地,一个个坟墓看上去较为齐整,其中有不少还残存了香火蜡烛灰烬,明显是祭扫的痕迹。
左边小块地,长满一人多高的杂草棘丛,透过杂草缝隙,可见黄土,但土堆高低不齐,不见墓碑。
程自远脑皮登时发紧。
莲真当即对着左边小块地合掌念咒,其余人站在他身后,静默片刻。
“来吧!”莲真挥挥手喊。众人操起柴刀斧头铁铲,清理起杂草棘丛。
莲真沿山道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程自远好奇跟着,到一处高地,赫然竖着一块石碑,这面刻汉字“吴村”,那面刻看不懂的扭丝状蚕虫文,想来应该是“乌特里村”。无疑,再往前就是乌特里村了,奇怪的是前面缓缓向下的坡地绿草平坦,地势开阔,杂木不生,和这边景象迥异,只是再远处,山坡向上处及两旁山岚才出现和这边相似的参天大树。
眼前一大段平缓起伏的坡地如电影里的西洋风景,而靠山峰的地方隆起多座西式建筑,旁边砌起人工花台、水池、鹅卵石路和蜿蜒下山的石阶。
很显然,乌特里村那边已经经过了人工开发,平缓坡地上原有的大树都被砍伐,草地换成了西式的,有些山头被削平,西洋建筑的后头山林隐隐传出伐木之声,间或有大树吱吱嘎嘎倒下,腾起烟雾。看起来,乌特里村正大兴土木。
莲真愣半天,叹一句:“三月未至,竟然如此!”
这边惊呼再起,扭头,孤儿坟群显现,景象惨然:多座坟墓遭踏平、挖掘,有两座墓还被彻底挖开,小小尸骨暴露。
莲真急急冲过来,对着坟墓鞠躬不已,声音哽咽:“造孽造孽,安息安息!”
一时间懊悔没有带锦缎来,此刻找不到合适的收敛之物。莲真自责自己监护有失,从包袱里取出一件道袍,交给吴水明。吴水明自己也脱下一件上衣。
两件衣袍各敛一具尸骨,伴着鞭炮声、经咒声和香烟烛光,小小心心葬回墓穴。
没有墓碑。所有孤儿坟都没有墓碑。
程自远不解,问莲真为何如此。莲真嘀咕:“立碑须得后人具名,这是规矩,这些孤儿哪来的后人?唉!”
在孤儿坟上整理了一番,烧过纸钱,献上备好的糖果点心,再由莲真在东西南北几处坟头圧上写了经咒的符箓,而后大家转身,查看起右边的祖坟。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气大了,莲真和吴亮明家的祖坟墓碑遭到刻画,莲真家的祖坟上还倒插了一把鱼叉。
吴尚青那边也喊:“奶奶的,你们看,我爷爷的墓碑顶上也被铲过。”程自远跑过去看,痕迹倒还算浅。
这明显是刻意为之。
莲真抽出那把鱼叉,阴沉着脸,浑身轻颤,道:
“可恶,一定是乌特里村那边的开发商所为,或许还和洞里的异族合谋,想通过伐木、掘坟,毁坏我吴村三百年好风水!”
“可是,我们有什么证据呢?”吴尚青疑惑道。
莲真说:“水明,你带人去乌特里村那边看看。”
吴水明答应,正要带人前往,忽然山风怪吼,沙石飞扬,天地好像旋转起来一般。众人晤面缩头,躲避起来,个个脸上满是莫名的惶恐。
刹那间,整个山野昏暗无比,孤儿墓上似乎冒出一股股黑气,与天上低沉的黑云相接,发出呜咽泣声,很快天上地下的黑气相混,有电光从里面噼啪炸响,好似起了闪电,却又不完全像,更接近电流的火花。
众人都呆住了。莲真合掌喃喃,祈祷不已。
很快,噼啪火光中传出阴沉的吼叫,让所有在场的人心惊肉跳:
“吴村先人罪孽深重,积冤成妖,唯有斩草除根,铲灭阴鬼孤魂才有出路!此乃上天旨意,违拗必遭报应!”
吼声里,沙石中,隐隐出现奔跑哭叫的小儿身影,有大人挥刀舞枪追逐在后,喊杀连连:
“好山好水,岂容孽种占据,杀杀杀!”
众人不断后退,几欲逃走。这时,吴水明附在莲真耳边说话,莲真点点头。接着吴水明大叫跃起,手持那把鱼叉,向着追杀的身影冲了上去,嘴里大斥追杀者不仁不义,诡诈阴毒。
程自远脑海快速掠过池塘水岸的惊险场景,还有陈娜背上的莫名创痕,急追在后,喊:“当心!别去!”
至村界,火花四迸,吴水明嚎叫一声,跌倒。
程自远上前拖他,忽地全身麻痛灼热,惊慌之极。空中传来肆虐的笑声:
“哈哈哈,你们有假模假式的吴家道法,我们可是有真刀真枪的除妖仙阵,不怕死就上来,先电火烧焦你们!”
莲真率其他几个村民上前,抓住吴水明的那一刻,也是手足发麻,如握炭火。只得甩手,木愣愣盯着眼前的混乱,一时无措。
空中的笑声越加张狂:“罪人之后无权占据如此好山水,奉劝你们速速迁葬!”
程自远仰头,只见那笑声的方向,一根电线杆挨着界碑竖立,电线杆顶端一个带着长长天线的莫名大盒子像展翅的飞鸟,正向着吴村方向喷出五颜六色的光波,周围纵横的电线噼里啪啦冒火星。
程自远来不及细想,根据一点肤浅的知识,喊:“丢掉鱼叉!”
前面的吴水明挣扎呻吟,一副无力的样子。程自远看看自己厚大的牛皮鞋,一转念,小心爬过去,用力一踢,哗啷,吴水明手里的鱼叉飞向邻村,轰隆,鱼叉撞出大片火花,接着长长的木柄起火,刺啦刺啦发出焦味,露出缠绕其上的一根赤红耀眼的铜线。
再抓吴水明,果然无事。几个人七手八脚把吴水明拖回来,冒着漫空黑烟和沙尘,匆匆下山。
归,吴水明被抬到祠堂大厅祖宗灵牌下,郎中闻讯赶来,查看一番,仅手指有点烫伤,其余无大碍。当下开了点安神补心药丸,和水服下,很快恢复。
莲真跪倒在厅堂,对着灵牌画像不断作揖祷念。起身,神情肃穆凛然,手足发抖。有一刻,程自远竟不敢靠近他。
“爸,”吴水明话音疲弱道,“看这个阵势,是要把我们吴村赶尽杀绝啊。”
“难道……真要迁坟才行?”吴尚青犹豫地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