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素眉宣称要采炼元凶的精血魂魄,达到不生不死之境,以此去雪洗仇恨,让永历遇难的一幕消失,这等于是要改变历史时空。程自远听了大感不可思议。
想不到楚素眉却言之有据,搬出了太上玄元皇帝,即老子的道传。她说:
“太上玄元皇帝亲口说过,善于摄取活人魂魄的人,走在路上不怕犀牛、猛虎,打仗能够刀枪不入,因为犀牛无法用尖角攻击他,猛虎不能用爪牙刺他,刀枪的锋刃对他不起作用,根本的原因就是他没有进入死亡的境地,哎,三百多年了,我还是没有修炼到这个境地,虽然死而有魂,终究是亡魂一个,无法畅通生死。”
程自远脑袋快速转动,依稀记得这段来自《道德经》的话(“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老子《道德经》第五十章),几乎要发笑:“你后面的话应该没错,可开头那句‘善摄生者’,意思是‘善于保养自己生命的人’,不是指‘摄取活人魂魄’啊,我是语文老师,你蒙不了我。”
楚素眉大叫:“‘摄生’就是摄取生者的精血魂魄,没错!这和‘保养自己生命’是一回事!对于我们这些亡魂来说,摄得生者充足的精血魂魄,即可阴阳相补,横跨生死,从而无生无死,猛兽利刃不侵。”
“哇呀,那你岂不要摄我的精血魂魄?为什么还要带着我这般折腾呢?”
那手动了动,转抓为捏,一个指头还翘起,在程自远的胳肢窝揉了下。程自远登时浑身酥麻。
“呆子!”楚素眉嗔道,“我这是对你好啊,要和你好好合作,因为我不止是要保养自己,更要雪洗家仇国恨,改变历史时空,这被摄了精血魂魄的活人,就得是当初的冤孽之主,所以三百多年来,我一直在找啊找啊,想不到当年那些行凶者,那吴贼的儿子、随从,竟然躲到了这个方外之国的深山老林里,假扮孤儿装可怜,哼哼,我我岂能放过!”
程自远苦笑摇头道:“这不对啊,谁的精血魂魄不是精血魂魄呢?为什么一定得是当年那些人?”
女鬼长长喘气说:
“你有所不知,太上玄元皇帝说得好,天下以开始为天下本源,得到本源而知其结果,返本溯源,加以掌控,即可掌控其果,灭其本源,则千世万世无危殆(“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老子《道德经》第二章)。那些行凶者,吴贼的儿子、随从,就是家仇国恨的本源,我要追溯其源,吸取其精血,采炼其魂魄,永灭其身形,三百多年大恨就彻底雪洗了,说不定还能扭转时空,——至少金蝉寺那一幕可以转变!啊啊啊,我做梦都渴望啊!”
“这这这……怎么可能?”程自远大觉惊异,连声道,“你你这是积怨太深,脑子出毛病吧?”话一出口,程自远就后悔,这阴森森的鬼怪要是恼火起来,会不会先摄取了自己的精血魂魄?
楚素眉却不恼,口气居然有些得意:
“不瞒你说,我是得了太上玄元皇帝、矛龙道长真传的,刚才那些《道德经》里的话,都是太上玄元皇帝的面授,你知道,人世间,这道教一脉满清以后受压制,堂堂大明国教,地位不如喇嘛教,因此三清教主、天地众神,对引满清入关的吴三桂也是恨之入骨,肯把真传授我,只是因为天庭律严,教主位尊,不好对人世管得太多,只巴望有一两个凡人小鬼搅闹,渐成势头,他们才好顺势而为。”
程自远再次吓一跳,我的妈呀,小小孤儿院的诡异事,居然牵出这般惊天秘密?他一时想不过来,脑子发木,呆愣。
“怎么样?”楚素眉的声音柔和了,贴着他耳朵,如抚如捏,“我们两个合作,担当起这个千秋大业?”
“我,我恐怕能力低弱,难以胜任!”程自远惶恐起来。
耳朵突然被捏住,冰凉,发麻。楚素眉长甲的指头在上面轻搓,话音带了一点笑意:
“我会帮助你的,哦哦,我的小鲜肉,我的俊书生,我喜欢你这样的类型,我们可以互相帮助,一起采炼仇家的精血魂魄!”
“可是,你的仇家不是我的仇家……”程自远话刚出口,耳朵就被狠狠拧了下,疼痛欲裂。
“糊涂,昨夜我就说过,吴家的弑君顽凶是我华夏的孽根毒瘤,则他们也是你我汉人共同的仇敌,你醒醒吧,采炼他们的精血魂魄,于你我可达不生不死之境,于家国可雪洗前恨,逆转时空,多好的功业啊我的小鲜肉,乖乖,听我的,你会是永远的小鲜肉……”
话音越来越轻柔,越来越温和,带着一种乞求,一种撩弄,痒痒的。搓揉他耳垂的手指也由冰凉而温暖,接着是周身的空气和自己的身子,仿佛也因此改变,有了热度和实实在在的触感……
睁眼,竟然还是躺在床上,而那声声话语和搓揉来自贴身的一个人——孙留香!
程自远吓一跳,浑身早已汗淋淋的。
“怎么会是你?”程自远惊问。依稀记起孙留香躲到床下避开吴尚青。
“嘘!”孙留香捂住他的嘴,小声示意。屋里很暗,只能看见她模糊的身影,闻到她身上混合了雪花膏的汗腥。
“我不想回去,”她小声说,“那个家伙难缠,讨嫌。”
程自远明白她在说吴尚青,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好沉默,身子往里稍稍挪了下,和她隔开一点距离。
孙留香却趁势挪近,依旧贴住他,嘀咕:“尤其你病着,我不放心,不如干脆陪你,哦,小鲜肉,你不知道你睡着了多可怜,又哭又叫的,还抓破了我的手,真让人心疼,你一定做了噩梦,人一病,容易做噩梦,我的小鲜肉,乖乖……”
一边说一边竟爬过来,俯在程自远身上亲吻。程自远极力背过身去。
孙留香咂嘴道:“嗯,苦涩味消净了,开始有点肉香,想是伤口好得差不多,念清法师的功夫还不错。”
停了下,嘘气道:“好些日子没闻过新鲜肉香了,更没有吃过新鲜好肉,我那里活人的肉又腥又臭,弄不了几下就不行,冰冻的肉时间久,差不多快没了肉味。”
程自远心里叫苦,这算什么话啊,难不成她要吃我的肉?这一想,浑身隐隐地痛,仿佛伴随她弥漫而来的温热气息,有好些嘴巴在身上舔舐、品咂。汗浓稠如血,把他和床巴黏在一起。
他不敢动,生怕一动,那些嘴就伸出利齿,把他咬成她店里那酱黑可疑的野猪肉。
正僵持,隔壁突然一阵躁动,细听类似扑打和哭叫声。程自远悚然坐起。黑暗里孙留香也弹起,低声道:
“有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