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程自远浑身无力,脑袋热胀。胡姥姥在外面喊他起来吃早餐,他勉强撑起身子,又一软,倒下。后来吴小勤、孙留香来喊,胡姥姥跑到后院卧室的窗户,往屋里探,喊声充满了担心,门窗拍得震响。
程自远咬牙起床,晃过去开门。
孙留香看了他吓一跳,叫:“妈也,那个鬼吻肿大了!”
吴小勤面带惊愕,捂住道:“吓人!”
胡姥姥在对面窗外,表情疑惑,问:“又出什么事了?”
孙留香当即掏出手机,给莲真打电话,报告程自远的伤情,说到伤痕的来历,眨眼看程自远,程自远夺过手机,告诉莲真实情。
孙留香哼哼唧唧的,撇嘴嘀咕:“谁知道,那个女鬼可是给你留了一手,等着你下次去相会呢。”一边说一边给孩子们穿衣洗漱。
胡姥姥回到育儿室,凑近程自远的脸颊,也吃了一惊,阴沉的眼睛放出冷绿的光,不待他们解释,叫:“不好,这是女鬼留下的印子,还是……梅花形的,这意思,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嘛。”孙留香催促。程自远瘫坐在育儿室的床上,盯住胡姥姥。
胡姥姥看看程老师,吞吐:“我我说吗?程老师别怪哦。”
见程自远点头,咽口唾沫,说起度假楼原址上的孤儿院向春苑,里面有个叫吴彩霞的,也是个孤女,在那里长大,后来就做了那里的保育员,人极孤僻内向,却心细,爱孩子,不料大概三四年前的晚上,房子莫名起火,烧死了三个孤儿,吴彩霞万分自责,没多久也病死,死后阴魂郁结,不肯离开那个从小生长的孤儿院,见孤儿院新来了山外的志愿者,男老师,年轻,英俊,有学问,就夜夜来纠缠,那个老师见吴彩霞变成很漂亮的样子,也是寂寞难耐,一来二去,亲上了,每次完事,男的身上就会留下一朵朵这种梅花形状的红印子,肿痛好些天,才消失,反反复复,起初大家以为是被什么虫鸟叮咬,烙下的伤痕,后来连下身也有,就奇怪了,到那时男老师整日病怏怏,神思飘忽,说胡话,什么都做不了。
“这事我听说过,那老师一定是被吴彩霞勾去了精魂。”孙留香点头说。程自远唉口气,摇头不已。
“后来呢?”孙留香说,“我来时,那老师好像不在了……”
胡姥姥吁口气,道:
“后来嘛,幸亏莲真有法子,识破了他身上的梅花红印,请白云观的法师焚香化纸,去除了梅花印里的蛊毒,又叫人抬着他到山外医院去恢复精气,算是保住一条命。”
孙留香叹:“好险!”
“可怪的是,那老师好了又回来,竟然一个人爬上祖坟山,在吴彩霞坟墓前恋恋不去,死在那里了,身边一摊谷烧酒。”胡姥姥唏嘘道。
“醉死的么?”孙留香问。
胡姥姥:“天知道怎么死的,反正等到村里人发现时,已经没了气,那么俊朗的人最后瘦成皮包骨,想是光喝酒,不吃饭,饿死的。”
孙留香惊道:“天啊,那得多大的绝念,多深的感情,才做得出来,——唉,世上没有哪个男的肯为我这样……”边说边凝视程自远。
程自远结巴:“我,我不是……”
“怎么不是?这恶鬼楚素眉可比情痴吴彩霞老辣凶狠,大概知道程老师一人守夜,就来个一箭双雕,既可支开大人害小孩,又可找个男的慰孤魂。”
“我也是这看法,”孙留香点头说,“不过胡姥姥你说错了一点,昨夜我和小勤都在这里,程老师不是一个人。”
“你,你们是女的,安慰不了那女鬼,不算数。”胡姥姥咧嘴道。
孙留香白她一眼,讥嘲:“看来你挺了解那女鬼,跟她心心相印嘛。”
胡姥姥唉口气,说:“虽然阴阳相隔,可都是孤寡女子,不奇怪吧?你不也一样?只不过你找了个男的慰藉,饱了,不孤寡了,那女鬼却还饿着。”
孙留香撇嘴,反问:“那你呢?你是饱还是饿?”
胡姥姥笑,皱纹荡开来,像驳裂的树皮,语气透出一股酸涩无奈:“我,哦,我人老珠黄,心如死灰咯,比不得你跟楚素眉,正是如狼如虎的年纪。”
孙留香瞪眼叫:“别拿我和鬼怪比,吓人,我和她一样吗?我就是勾引男人,也不会变成美少女,更不会留下什么梅花印……”
程自远在床沿坐了一会,身子一歪,躺下。两个女人的对话,程自远听得迷迷糊糊,一忽儿觉得可笑之极,把一件莫须有的事情,说得这么活灵活现,一忽儿又想,是真的莫须有吗?且不说那个吴彩霞和男老师的故事,有两个女的互为印证,看来似乎是真的,就是昨晚,楚素眉明明站在自己面前,由冷厉到温和,一步步鼓动、劝说自己配合她,铲除什么元凶,还跟自己约定去目睹什么证据,自己虽然没有答应,却看得出楚素眉没有害己之心,或许……天,或许她为拉拢自己,真的施展了狐媚之术,化身那亮闪闪的飞物,给自己麻麻一吻?
那么,这两个女人说的是真的?程自远顿觉滑稽和无奈。
不一会,莲真赶到,查看了一番程自远的伤情,说不打紧,无非又是那个鬼印子,这女鬼在阴间寂寞难耐,趁陈娜老师不在,要大人小孩通吃呢,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胡姥姥看着孙留香和程自远,叨咕:“我讲得没错吧。”
莲真皱眉说:“这种梅花血印不会一下致命,但不及时施救,也很危险,毒气会逐渐渗入体内,一点点伤害元气,销蚀魂魄。”
“我的天!”程自远皱眉叫苦。
孙留香紧绷着脸道:“这下好了,那女鬼看上了程老师,怕是要勾走他的魂魄,逼他去阴间当新郎吧。”
程自远摇头不已。
莲真说还是疗伤要紧,这阴毒我有法子可解。当下拿出手机拨打,叫吴水明到居室橱柜里找出一个墨绿漆盒,把盒子里的油纸包裹速速送到祠堂来。
不久,门外轰轰车响,吴水明裹一大团热气进来,把一个油纸包送到。莲真小心打开,又一重明黄竹纸,打开,一重浅褐草纸,再打开,一堆灰黑的粉。
莲真拈出一撮粉,胡姥姥赶紧端来一小碗水,莲真把粉放到水里,手指搅一搅,嘴里念念有词。
“哎,你也炼出了这什么……什么……散?”胡姥姥有些诧异地问。
莲真斜瞥了下她,嘘气,眯眼,悠悠道:“化魅销淫丹石散,是白云观念清法师留下的,我还没那个炼丹功力。”
胡姥姥长长地噢了声,说:“一晃三四年了,听说念清法师已驾鹤西去。”
莲真咳了咳,神情黯然道:“一代大师,可惜啊。”
“这粉怕是要悠着点用了。”胡姥姥眼看那个纸包,嘟囔。
莲真点头,叫孙留香收好纸包。
“那死鬼吴彩霞也怪,被她勾引过的老师殉情后,就不见动静,想是阴间里百年和合,心满意足了。”胡姥姥看着莲真,口气满是猜测。
莲真不答,念咒声在空气里飘荡。
“楚素眉却不一样,”胡姥姥半自言自语道,“据说她生前嫌老公残疾呆傻,整日打打闹闹,儿子被拐跑后,满肚子怨恨,难觅中意男人,这回看中程老师,嘿嘿,怕是因为程老师俊秀、有文化,很可能再来纠缠。”
“哦!”程自远苦叫,摸头。
“她其实已经来了!”维维喊,脸从一群吃早餐的孩子中仰起,看着胡姥姥。
“噢,你说什么?她来了?她在哪里?”孙留香眼盯维维,问。
维维不语,目光黏在胡姥姥的方向。
胡姥姥身子抖了下,看着莲真,咬牙道:“你有道法啊,你倒是看看那女鬼是不是来了,到底在这屋子的什么地方。”
莲真自顾自地念咒,给程自远的梅花血印敷上搅拌好的药粉。
胡姥姥扭脸,目光和维维相碰,当啷,迸出诡异的火星。
维维目光退缩,避闪,脸发白,身子一个劲抖,仿佛随时会变小,变作一个布娃娃似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