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拍摄者

萧峰顺着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是一条水泥道过渡到图书馆的通道，宽度足够五六辆汽车同时通过，是平时学生前往教学楼上课的一个路口，正对着国旗台。现在那个地方被封锁线围了起来，几个警察在那里站着看守，免得被人破坏了现场——这是小白兔交代的，他知道表面上冯小月的确就是跳楼而死，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就是说不出来，只好交代他们保护好现场，免得遭了破坏，等他去把萧峰叫来。

冯小月的尸体已经交给秦小明了，在法医市里躺着呢。本来小白兔打算保留尸体在现场，但是学校的相关负责人跟他说死者为大，再说了给年轻的大学生们看到流血的尸体也不太好，所以要求一定要尽快把尸体搬走。小白兔知道这帮教育金字塔高层的人在想些什么，就是怕事情闹大，对学校的声誉造成影响，甚至对自己的职位产生威胁，因而处处总是先为自己考虑，尽量地撇开责任。

但的确，s大并不是医科大学，这里的大多数学生没见过多少死人尸体，总是会产生各种不适应，甚至造成校园恐慌的结果。小白兔只好将冯小月的尸体交由秦小明，小心翼翼地搬上警车，运到了白马市公安局里。

无论怎么说，死亡现场越原始，则对破案越为有利。只是对于运走尸体一事，萧峰既不批评小白兔也不夸他。从小白兔手机里那第三个视频看，冯小月的确就是坠楼而死，这是毋庸置疑的。

封锁线内，白色线条的人形标记成飞鸟展翅的状态，地上的血色已经干涸，却依然让心感到触目惊心，血液能让人联想到死亡。一个年轻的女孩，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怎会不令人扼腕叹息？萧峰站在人形标记的旁边，恍惚之间又回到了暴雨的那天，在这个学校不多的那片树林里，他抱着自己女儿冰冷的尸体嚎啕大哭，雨水与泪水混成一块。

见萧峰有些走神，小白兔也不打扰，知道他自己回过神来，仰头看。

那是一个宛如巨大跳水板的平板，是为了图书馆美观而设计的，在对面的一边也有同样的一个，这样使整个图书馆看起来就像是长了一对儿巨大的翅膀，寓意学生们饱读诗书后可以像雄鹰一样展翅高飞，实现人生理想。可是，人手一手机的当下，有几个人认认真真读一读图书馆的珍藏的好书呢？不得而知。

萧峰终于将视线收了回来，转过身看着小白兔问：“你打算怎么入手？”

“这么说，真的不是跳楼自杀那么简单？”小白兔既兴奋又担忧。兴奋的是，他自己的直觉和想法得到了肯定，担忧的是真的不知道从何入手啊，还是太年轻了，恨自己当初跟着萧峰的时候不好好学习侦破。现在倒好，萧峰被开除那么突然，以后能有几次跟着他学习。现在他不再是警察，而自己现在的做法也是不合规的，警察不能将案情的进展告诉无关人员。

萧峰点头。问：“你打算怎么着手？”

小白兔颇为失落，真的不知道怎么入手。因为人的确就是自己跳下来的啊，看起来没有人强迫她。“不知道，不过我已经派人去查一下她最近接触过的人，了解最近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头儿，这样可以吗？”

“的确，一开始就是这样，但是你啊，怎么会那么粗心？”

“怎么说？”

“冯小月在站在楼顶准备要跳下来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现场吗？”

小白兔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对啊，是自己疏忽了这一点，当时应该至少有一个人，拿着手机在拍摄，进行网络直播。究竟是谁呢？

“这么说，目前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找到当时拍摄的那个人，或者那些人？”

萧峰点头，稍微满意地嗯了一声，小白兔还不算笨，一点就通。“那怎么找，你总有思路了吧？”

“有了。图书馆出的事，当然是在图书馆里面找咯。”

“那走啊！愣着干嘛？”

首先，小白兔考虑的是查监控，但是这个方法耗时多，虽然学生们没有时间或者兴趣看图书馆里的藏书，但是s大教学不像别的大学那样宽松，学校纪律非常严格，绝不允许学生以任何形式作弊，对学习成绩的统计也卡得特别严格。每个科目都是六十分及格，学生考多少分就是多少分，老师不得随意加减，及格就是及格，不及格就是不及格。因为这样，学生们忧心忡忡，怕自己挂科，所以这里专业学科的学习之风很盛。学生之间，都称s大为“大学高中”，“大学”两字是表面，“高中”表示的意思就是这里的大学生们过着跟高中差不多的生活，为了不挂科，几乎每个人都天天学习，压力非常之大，平均每年都有一人因为承受不住而跳楼。也因为这样，s大对跳楼事件的处理非常熟练，遮掩的本事简直通天，每次跳楼事件发生，就算是本校的学生也没有三分之一的人知道，更别说见报了。

每次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上自习的人更是比平时多上一倍，无论是自习室还是图书馆，都是人满为患，常在校园的树下长条凳，碧绿的草坪上，就算是冬天早上也有人在外面叽里呱啦地背着课本，企图利用几周的突击顺利通过考试，当然也有不少人是为了那诱人的奖学金和以后的工作努力拼搏。

现在正是六月，高考刚过去不久，十二年寒窗苦读最后一战的报道热度正在消减，而s大的学生们又迎来了令人胆寒的期末考试，图书馆这时候的每一天都有许许多多学生来上自习。所以，要是查监控一个一个找的话不太现实。

萧峰和小白兔已经进入了图书馆的大厅，s大是个土豪级别的学校，装饰豪华，空调开得足够。一进来，立刻就让人神清气爽，好不凉快！两人坐在大厅门一侧圆圈形状的沙发上，面对着面。

小白兔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萧峰，问该怎么办才能快速找到那个或者那些拍摄的人。萧峰叫他打开视频看上几遍，再想想。他们说话的时候是交头接耳的状态，因为周围有几个学生，生怕被听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小白兔照萧峰说的做，但最后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这些视频不够完全吧？”

“不错。我到监控室的时候，看了正对楼梯的所有监控，发现她跑上楼梯都是一个人，几乎都一样，我就选了一层和二层之间、三层与二层之间的监控用手机录了下来。其他的没发现什么异常，就没在意。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你说你玩手机玩多了变懒了是吧？”萧峰弯起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用坚硬的关节叩击小白兔的前额。接着用气声斥责：“你说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办个案子你都能那么马虎。看看人家秦小明，跟你同一年进来的，人家的工作从来都是一丝不苟，你说你们两个经常在一起玩，你怎么就不学点人家的好。起码工作态度要摆正，这一点最重要。有时间改改自己随意的性子，多跟秦小明同志学习学习！”

“是是是，以后一定会改过来的，谁的话可以不听，但头儿的话句句入我的心”

“好了，别给我贫嘴，净耍嘴皮子功夫。还不如好好学点本事，在工作中历练自己，并不断总结，这样才对得起你每个月领到的那份工资。记住，你的工资是拿人民的税发的，必须要为人民好好服务才行。”

小白兔又听到了颇具八九十年代气息的道理，不过这次听到的感觉和以前很不一样，他在想，应该是萧峰离开公安局的原因吧。

萧峰就像临终前的老人一样，对仍在人间生活的子子孙孙不放心似的，才像今天这般语重心长。也不知道，这小白兔能听进去多少，他表示担心。

“好了，说正事吧。走，我们上楼看看去。”

图书馆一楼大厅进入主楼需要通过一排落地智能门禁，需要刷本校的学生卡或者教工卡才能进去。门禁的一旁设有咨询处兼安保处，只是一章原木桌子，后座坐着个戴眼镜看报纸的老头，整个人透露出一股文化人的气息，想必是因为长时间泡在图书馆读书看报。萧峰走过去，想——既然小白兔拿到了图书馆的监控视频，那么肯定和这边交涉过了，他让他再过去说明一下情况即可进入。

果然，老头是个面善的人，说话特别有涵养，见小白兔又来就知道为的是那个跳楼的女生的事情，非常热情，又不缺乏真诚。就在他坐的这一边有一个宽敞的出口，原本只是只允许人从主楼里出来，不允许从这里进入主楼。所有的学生都好好遵守这个规定，但是萧峰和小白兔有没有学生卡或者教工卡。老头不为难他们两个，还亲自站起来领着他们从出口进入主楼。

老头说：“你们一定要查清楚，给女孩家人一个好的交代。辛苦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跟我说，能帮忙的我一定帮。”

老头的话听起来略显苍老，却十分温情，眼睛流露出丝丝惋惜。好像冯小月就是自己的孙女似的，在这大多数人主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当下社会，这胸怀实在难得。萧峰有些感动，说：“太谢谢您了，放心，我们一定会查个清清楚楚的。”

萧峰和小白兔与老头分开后，绕过主楼一层中间的鹅卵石池向右走过一扇两边敞开的门，这时右边就是步行的楼梯，在一层与二层的楼梯平台上方装着一个极为好看又富有科技感的摄像头。

两人所处位置的东北方向就是厕所，男左女右，中间有个长方石板盥洗台，盥洗台上方的墙上贴着一面明亮的镜片。这就是小白兔手机里第一个视频里冯小月走出来的那个厕所。萧峰走到镜片前，正好有两个女同学打闹笑着走出来——有人，没法进去啊。这时，的确是非常需要一个特别熟悉图书馆的人。

“去把那个咨询处的大爷给请过来。”

小白兔得了自己头儿的命令，过去一块办案的熟悉感觉又回来了，不由心生愉悦，连走路都步步生风，要不是在图书里，他可是要跑起来的。

很快老头来了，萧峰问能不能像个办法让他能够进女生厕所去。老头一脸不相信，迟疑着，但是一想到小白兔不久之前摆出来的警察证，才略有为难地点头，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块告示牌，上面写着“正在维修，禁止靠近！”，同时叫来一个穿着灰衣服的校园清洁女工，是个上了年纪的阿姨。

老头将告示牌挂在女厕的门上，然后让清洁阿姨进去里面，确认厕所里面的女生都出来了以后，再叫萧峰和小白兔进去。关上门，里面只有萧峰和小白兔两人，门外面有老头在守着，避免出现尴尬的碰见。

不算上走错，这是萧峰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进入女厕所。不得不说，女生厕所就是比臭气熏天的男厕所好得多，真是不知道那些不愿意冲厕所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一个男人都不敢面对从自己身体里出来的排泄物么？

进入一个新的环境，萧峰习惯性观察周围的一切，但这厕所里出了左侧的六个单间，再没有什么可以引起注意的地方了。单间一个个被萧峰打开，然后他仔细观察，鹰隼一样的眼睛像是不肯放过任何细节。在他心里，有一个谜团，为什么冯小月走出来厕所的时候竟然是那种状态——长发披在面前完全遮住了脸，低着头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晃悠悠的，却突然间像是疯癫，拔足狂奔，冲上楼梯。

这是最后一个单间了，门开着一条缝，像是等着某个人撬开所有遮掩，发现其中的秘密。劈开木头，你将看见我；掘开坟墓，你将看见我。萧峰拉开门，走了进去，面对着空白的墙壁，有些失望，再看看周围的防潮板，就是点点污迹，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线索。

就在这时候，在他后面的小白兔一字一顿地念着一句话：“罪——恶——的——审——判——仍——在——继——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