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九点,西华医院。
胡来坐在蔡甸的床边,尽量不表现出来悲伤的情绪。但子女的心思,又怎能逃得过父母的眼睛。“你怎么了?”她问他,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化疗使她倒下了。“我看你整一天都是这副模样啊。”
“我没事。”胡来看着她的眼睛,万一她知道了姐姐的事,肯定深受打击,说不定也跟着去了。
“没事?那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还有眼睛红了,声音也变了,当我是瞎子聋子吗?”
“真没事,就是担心你,怕”
“别担心,我会好起来的。”
“嗯。”
“你爸呢?这次真是委屈他了,一个人扛下那么多经济负担。”
“他说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了。”
蔡甸抓着他的手说:“我病倒了,家里就靠他一个人撑着了,太辛苦了,你呀,以后少惹他生气,多为他分担一些事情,你也不小了,知道吗?”
“知道了,我会的。”胡来在这时候多么乖顺。
胡来犯困,便趴在床沿上睡了过去。门开了,胡屠从外面进来。
“怎么还不睡?”胡屠问蔡甸,有点责怪的意思,不过担心的比例比较大。“就不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吗?”
“白日里睡得太多了,到了晚上就睡不着了。”
“自己看着时间睡。”
“知道的,我身体现在很舒服,没什么大问题。对了,那些钱是跟谁借的?一定要记好了。”
“知道了,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养好病就行。”胡屠提起暖壶,倒了一杯热水,边吹边喝,这过程都是靠着一只左手完成的。拿杯子,拔壶盖,提壶,倒水,总之看起来别扭多了,太不方便了,因为右手才是他的惯用手。
胡屠刚一放下手里的水杯,病房的门被人轻轻打开了。萧峰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蔡甸和趴在床沿的胡来,对胡屠压了低声说:“能出来一下吗?我有事跟你说。”
“好。”
胡屠刚走出门,许多黑漆漆的枪口已经指向了他,无处可逃,小白兔给他上了手铐,却只拷住左手,他右手的手掌没了,相当于没拷住。他看向萧峰,这……这时萧峰从牛仔裤裤兜里掏出来一团红色的包装绳,这种绳呈扁平状,小拇指宽,厚度一二毫米不等,本地人常用来包粽子。
“头儿,还是您考虑的周全!”
萧峰将胡屠绑好,“带回去!”
审讯室。
灯光打在胡屠的脸上,肥头大耳,面部的皮肤有许多痘坑,这就是屠夫的容貌,凶残的屠夫!
“为什么杀人!”萧峰猛地一拍桌面,怒吼道。“连小孩你都不放过!你也是个有孩子的父亲,怎么能下得去手?”
“我没有。”胡屠很冷静地回答。从被抓的那一刻起他就是这样了,一路过来也不说什么话,似乎早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没有?大丈夫敢作敢当,别遮着掩着了,有什么意思!”
“我没有杀人。”胡屠一口咬定,但几乎面无表情,看起来极其冰冷。越是这样,越显示他与平常状态下的不一样,反常即为妖,萧峰就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测。
“好!”萧峰翻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拿起了笔。“那我就告诉你,你听一听,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胡屠不说话,萧峰说了下去。
“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是因为你那被砍掉的手掌。还记得你制造的恐怖直播夜吧?”萧峰站起来,走到胡屠的旁边,看着他那被自己儿子砍掉手掌的右手。“你的惯用手是右手,当时砍白静头的时候,就是用的右手,你是杀猪的啊,杀个人是不是像杀猪那么简单?下手那么干净利落。今天晚上,直播杀人的过程中,你一直把右手插在裤兜里,为的就是不让我们看出来你缺了右手掌吧?可惜了,你左手用得不顺啊,当时你想砍的是脖子吧?第一刀却是砍到了墙上,第二刀砍进了脑袋里,把孩子挂得那么高,显然不是很明智。”
说到这,萧峰突然闻了一下胡屠还湿着的头发,有洗发水的味道。“血液和脑浆溅到了你的头发,我相信脸上也不少吧,当然丧衣、牛仔裤和皮鞋也可能会有,不过相信你已经毁掉或者藏起来了吧?”
“为了不暴露自己可真是煞费苦心啊,不背对着镜头、面具反戴衣服反穿、倒着走路,就是怕我们看到你这偏厚的地中海发型吧?”走了一圈,萧峰又坐回了胡屠的对面,鹰一样锐利的眼睛盯着他的眼睛,“我说的,对吗?”
费了一番口舌,本以为能击溃胡屠的心里防线,没想到他却保持着之前的平静,好像人真的不是他杀的一样。他淡淡地说:“动机呢?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女主播白静,为什么要杀了她和她的儿子?简单地说,杀了她们我会得到什么好处?”
胡屠喜怒不形于色,这样的反常很诡异,一般的犯罪分子到了这时候总该全招了。
“问得好!动机,我现在就告诉你你的动机!”萧峰盯着他的眼睛不放开,“你说你不认识白静,那你儿子总认识她吧?而且,很明显,她很美,你儿子太喜欢她了。这——你应该知道吧?还说你不认识她吗?你无时不刻监视你儿子,这么做好吗?累不累?答案很明显,你看看你右手,那手掌就是你这么做的严重后果。”
“这是我的家事,不用你说。”胡屠听到萧峰说到自己的儿子,明显脸上不快。“就算我知道她,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当然能说明问题,何必要我说出来?其实——你知道。”萧峰往桌子上的玻璃茶壶倒上热水,给胡屠一杯,自己一杯。“喝口茶。你心里想的,我都知道。我说了那么多了,总该轮到你了吧?”
“我不知道,也没有可以说的。”
“行啊,这嘴巴咬的真是紧,连茶都不愿意喝一口吗?”
胡屠不说话了。萧峰举杯到嘴边,吹了吹,喝了一口,滋润了嘴唇。“这茶不错啊?”他转头问坐在旁边的小白兔。
“当然,这可是从骆局那里拿来的,专供杀人犯喝的,咱们也就在审讯的时候能喝上一口,难得!”
小白兔说着站起来,给自己到了一杯。
“喝几口吧。”
“不用了,我不渴。”胡屠拒绝了。
“好。”萧峰放下杯子,“既然你不说,那我就替你说了吧。”
萧峰吐出简单的三个字:“十六万。”
胡屠脸色有不轻易察觉的变化。萧峰继续说:“你儿子给白静打赏了十六万块钱,这事你应该知道吧?你说,一个学生哪里来的那么多钱,那肯定是家里人的了,至于他怎么得到的这些钱,我想你比我还清楚吧?”
说到这,萧峰停下来,几秒过去,胡屠不说话。
“我想问你个问题,你对直播这东西的看法是?”
胡屠选择沉默。
“其实吧,我也特别讨厌这东西,在这上面什么样的人都有,就像不久之前的某个女主播竟然用黄鳝哎,那些人为了吸粉为了钱,简直没有底线,带歪了多少祖国的好青年。”萧峰直摇头,“就说你儿子,小学初中的时候,多爱学习,你家墙上都满了奖状,我都看见了。可惜了,这才上了高一,一天天的逃课,就窝在宿舍或者网吧里看直播、打游戏,学习成绩变得一塌糊涂。”
“虽然说,因为直播你儿子才变成这个样子,但是胡屠啊你真是太糊涂了,怎么可以用这么冲动的方式来报复社会呢?”
“我真的没有杀人。”
“说实话,一开始我就觉得这动机有点扯,但是我不得不相信,你杀人了。”
“证据呢?拿出来。”
是的,时间比较紧迫,杀人地点的确还没有找到,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可以表明是他杀了人。可萧峰确信就是他杀的人,这让他头疼。四十八小时内要是没有找到直接证据,那么就得放了他。
真是让人想不到,这杀猪的胡屠竟然还懂得定罪的三要素——口供、物证和人证。
这时,秦小明打来了电话。萧峰接了起来,胡屠闭上了眼睛,好像没把这里当成审讯室,而是家里的后院了。
“怎样,找到了吗?”萧峰问的是胡屠作案时用的工具,面具、丧服和菜刀。他在赶往西华医院的同时,叫秦小明带人去他家里搜寻证据。
“头儿,目前还没有找到什么直接证据。不过有件事告诉你,我看到了他女儿的日记本,翻到了一个秘密,你快过来看看。”
萧峰交代小白兔继续审,然后匆匆赶去民中路,胡屠的家就在那里。
刚到,带着手套的秦小明递过来一个粉红色的本子,封皮很少女风。萧峰接过来,本子还挺沉的,翻开封面,空白页的中间写着“胡哨的日常”。现在,手写日记的人不多了。
“在后面,倒过来看,第一百五十九页。”秦小明说着,又把本子翻过来,看了看,从后面打开,一翻开就是那一页,因为这一页被胡哨对角折叠了。“头儿,你看!”
萧峰接过来,读下去:
016年7月11日晴天
那是一个特殊的夜晚,它让我感到不安、不堪。
胡哨的日常啊,我真的好害怕。
我晚上直播后,他在一家漂亮的私人宾馆开好了房间约我,叫我提前去等着,我就去了。这样也好,我就可以先准备好,他跟我说他身边就是一些不懂风情的老女人,没意思,就喜欢我戴舞会面具的样子,当然更希望碰面后亲手摘掉我的面具,看看我到底长怎么样。
他开门进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真是太夸张了,他带着一个藏青色的鸭舌帽,压低了帽檐,还戴着大墨镜和黑色口罩,将自己的脸遮的严严实实的。我猜想他是怕被人认出来,第一次出来偷腥的男人很多都这样,提心吊胆的,我碰见的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第一眼看见他时,就有一种也别熟悉的感觉,似乎在那里见过这个肥胖的身影,我坐在床上正想着,他过来脱了我的鞋,先是左脚。他有点变态,拿着我的鞋子,也不怕丑,就凑到自己的鼻子前闻着,特别享受的样子,然后又闻我的左脚。
等他脱了我右脚的鞋子后,像是疯了一样,冲出了房间,重重地带上了门,再没有回来。
我当时看着我右脚掌脚背上的被烫伤后留下的葫芦形伤疤,一开始想,不至于那么恐怖吧?可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的身影和声音,实在太像我了。胡哨的日常,你说我该怎么办,去当面问他吗?万一不是我,那不是暴露了自己吗?如果是我呢,我们又该怎么面对彼此,啊!真是难受极了。
胡哨的日常,你能给我个方向吗?托个梦也行啊。你要是不帮助我的话,以后有什么事我就不告诉你了。
这天的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
萧峰继续往下一页翻,日期直接跳到7月0号了,内容只有一句话:胡哨的日常,看来你是不打算帮我了,对不起,那我以后有事再也不告诉你了。
再往下,都是空白的,胡哨真的没有再在这本名字叫做“胡哨的日常”的本子上写日记了。
萧峰注意到那抹黑的三处地方——我,他是谁呢?
再读了一遍,萧峰从字里行间读出了胡哨当时写下这篇日记时的心情,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还需要验证。
他叫上了秦小明,留下其他人继续在胡屠家搜索证据,然后驱车直奔西华医院。
很快,就联系到了停尸房的负责人。
萧峰问,胡哨的尸体还在吗?
负责人告诉他,尸体按他父亲的要求,送去了殡仪馆。
萧峰急匆匆有上车,直奔停尸房负责人告诉他的殡仪馆。
在路上,秦小明十分不解,便问:“头儿,你这是干什么?车开得太快了!”
“胡哨的右脚掌有烫伤留下来的疤痕。”
“疤痕?”坐在副驾驶的秦小明挠着头,依然想不明白。“难道胡哨的死有什么问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