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童大概一岁模样,就站在古月姑娘背后的那张床上,和恐怖直播夜里面的女鬼一样的打扮,穿着白色的丧服,眼角流下两行血泪,左耳被割除,伤口处一片猩红。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的古月姑娘,好像有慢慢移动的迹象。
古月姑娘看到评论区的留言,迅速回头一看,哪有什么小孩、什么鬼?
她说没有啊,可是粉丝们一直说有。粉丝看到这不可思议的恐怖一幕,仿佛恐怖直播夜的翻版,陆陆续续地退出了直播的房间,生怕又看到那血腥的画面。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直播房间就剩下不到一半的粉丝了,而且还不断减少。
那个身穿丧衣的面具男又跳了出来,挥舞着菜刀砍来!顿时田宇把手机扔到了床尾,惊魂未定,没想到恶梦又来了,死死缠住他不放,刚才只是幻觉,面前就是看不见的空气,哪有什么面具男。可他还是感到恐惧,刚刚还觉温暖暧昧的黄色灯光这时就得不够亮了。
黑暗滋生罪恶,而光明就是正义的力量。他猛地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打开了天花板的吊灯。
房间瞬间亮如白昼,像是刚从幽暗的河水中浮出来得救一般,空气有多么珍贵和难得,他大喘着气,仍心有余悸,冷汗直流,看着床尾的手机。
突然,手机里传来一声尖叫,那是古月姑娘的声音,化成一把锋利的尖刀刺入他的耳朵里,他的心脏猛然一收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了一下。好像又掉进了那幽深可怕的勒口河中,让他感到窒息,连喘气都要小心翼翼。
就在他极度惊慌的时候,床尾的手机没了声音,可他还不敢立刻靠近,觉得只要一拿起手机,那面具男就会跳出来,一刀砍下古月姑娘的头颅,顿时血液喷溅。她就会,变成下一个子夜女神。
那画面他不想,更不敢看。两条腿不听使唤,发抖着,软了下来,他背靠着吊灯开关下面的墙,借它的力慢慢坐下了地。瓷砖冰凉,屁股仿佛坐在了冰块上,他突然觉着,房子多么像是一个由钢筋混泥土造成的豪华棺材,而自己,就是棺材里的死人。
这个时候,客厅里那个荡妇的叫声听不见了。他在心里苦笑,没想到自己此时此刻竟那么渴望她的叫声,以此来消散自己的恐惧感。
过了很久,他变得很困,在困意的帮助下终于渐渐恢复平静,直到最后实在是太困了,便上了床,但就是不去碰手机,他想等到天亮了才敢。
床很大,他尽量避开手机所在的那个位置。裹着被子侧着身,迷迷糊糊终于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从窗口照射进来的阳光将他叫了醒来,很久没有这样自然醒了,每一次都是要靠闹钟才行,就像是沉睡了几千年的不腐尸身,需要咒语的唤醒一样。
他伸了一下懒腰,扭了扭脖子,浑身筋骨才觉得舒服许多。这时才又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来,仍觉得毛骨悚然。只是有了这强烈的阳光给予的能量与胆量,他爬出去拿起手机。
她不会死了吧?
直播已经结束。他拿着手机回到床头,那是阳光照得到的地方,怀着紧张的心情点开了直播回放,快进到视频的五十七分钟处。
很快视频观看进度就到了五十八分,古月姑娘说“开始”,粉丝们就在其直播间的评论区内纷纷留言发现她背后的床上漂浮着一个模样可怕的孩童,她回头看去,说没有,可粉丝们坚称就是有。接下来,粉丝们迅速退出直播间,不到一分钟就只剩不到一半的人在观看了,田宇就是这个时候退出了直播间,他继续往下看。
古月女神惊得站了起来,怎么看就是看不到粉丝们所说的一岁男童模样的鬼,毕竟是一个女生,也许是深夜的缘故,她愈加害怕,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她当时吓得尖叫了一声,这就是昨晚田宇听到的那声令人惊骇的尖叫声。然后屏幕一闪,黑屏了。就在田宇以为结束的时候,黑色的屏幕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吓得他尖叫一声,扔掉了手机,白色的影子就是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个童鬼,太特么吓人了。
手机被扔到了地上,因为质量过关,没有裂屏等破坏,似乎不损一丝一毫,不愧是花了好几千大钞买下的某果手机。视频还在播放着,这时只见屏幕再闪了一下,黑屏就变成了红屏,就像鲜血涂满了屏幕,像是中了病毒一样屏幕又再一次闪屏,变成了黑屏,而那个童鬼,已经消失不见,视频也在这时结束了。
她怎么样了,大概已经死了吧?
田宇捡起了地上的手机,看了看,才八点。他现在岳父母的公司里面上班,就是随便挂个职,干的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活,工资就是做做样子发的,所以他不用和公司底层的员工一样一大早就得匆匆赶去上班打卡,一天两天甚至一周不去上班都没有问题。今天,他就不打算去上班了,而是去安野的心理咨询治疗师,放松放松自己,治一治又缠上来的恶梦和幻觉。
他慢悠悠拉开卧室的门,眼睛有意无意还是往客厅的真皮沙发瞥去,好在那个荡妇和她的情人不在,对面她房间的门打开着,床上被褥凌乱,显然经过一番折腾,而且应该很激烈。床上现在没人躺着,他们不知道又去了哪里的天堂逍遥快活去了。
荡妇,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他哼着流行歌曲,走到卫生间去,不紧不慢在里面刷牙洗脸,很快就洗漱完了。不得不说,她不在家的时候真是自在,因为没有那种四目相对时的尴尬。
田宇不像是一般宅男,每一次出行总是要好好整理整理自己的形象一番,无论上不上班,到那里都是西装革履的模样,再将头发输得干净利落,白领范十足。其实,他也很清楚自己就是个吃软饭的,但还是觉得在别人面前装得人模狗样,显得自己高人一等,或者与他们统一阶层。
沐浴在早上的阳光中,戴着墨镜的田宇步行到小区的停车库,开出了白色奔驰,出了小区就直奔他常去的酒店吃早饭,在吃早饭的期间他打电话过去安野的心理咨询治疗室预约。接电话的是前台的女孩,她刚从一所二本大学毕业,他在此之前怀着不良的目的和她聊过,不过没有成功搭讪,她有男朋友了。
她说,田先生不好意思,今天来咨询的人太多了,请您预约另外一天吧,我在这边给你登记下来。
这让田宇很不爽,不过这安野是一个有个性的人,他规定,一天只会见三个心理疾病的患者,并且永不更改,没有商量的余地。在眼下这一切向钱看的社会里,这种规定是很奇葩的,简直是一股清流。
没有办法,田宇潦草吃了一点剩下的早饭便走出酒店,开车去了公司里。
他岳父母的公司叫做胜地汽车零件制造厂,一看公司名称就知道是以制造汽车零件为产业的工厂,年产值最近几年平均是十个亿,对于一些动辄上千亿的国企和外企来说只能算是个小指头,不过在私企能干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胜地汽车零件制造厂在当地是一家有头有脸的大公司,很多人为了进去挤得头破血流,就连保洁人员都是专科毕业的学生,因为开的工资每月4000元,相比当地同行的薪资水平,这算是最高的了,还有五险一金,简直不要太好。
连打扫卫生、端水泡茶的保洁人员的工资都那么高了,那其他职位的就更不用说了,高得很,公司的各种福利都不错。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事谁都知道,胜地汽车制造厂虽然薪酬福利很好,但不是为了养一群没用的废物来拖住公司的后退,朱丹丹的老爸朱红卫眼光极为挑剔,公司里的大多数技术员都是国内985高校出身或者国外留学回来的而且成绩十分优秀,所有重要的岗位在岗的人无一不是天之骄子,这也就是胜地汽车零件制造能够取得今天这辉煌成绩的重要原因。
当初要不是因为有了与朱丹丹的这层关系,田宇怎么可能进得了胜地汽车零件制造厂工作,他在行政岗位任职,不过就是简单处理一些不太重要的文件罢了,行政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才呢。
朱红卫是个极其厉害的商业大佬,按他的用人原则来说,是绝对不可能让田宇在他的公司担任任何职位的。但当时,田宇救了他女儿一命。对于他来说,女儿就是他的心肝,捧在手心里的宝,看不得有半点损失,所以他是非常感激他的。在老婆和女儿的话语下,朱红卫的心就软了下去,就同意田宇空降到自己的公司在行政办公室任职,让他得到好的锻炼,成长起来,毕竟他是女儿的老公,女儿的心思还不在公司上面,以后要靠他来接管整个公司,这样,就算他们夫妻两个老去了、死去了,女儿也能继续锦衣玉食的生活。
胜地汽车零件制造厂的行政办公室轩敞,室内装饰十分大气,有专门请过设计师的,总之在里面办公的人无不觉得舒服。田宇和他们热情打了招呼,别人却是面笑心不笑地回应,除了他在这里办公的有两女一男,因为都知道他是怎么空降到办公室的,所以都在在心里瞧不起他。上班的时候因为一些事情需要交流,他们才会跟他说话,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但一下班就形同陌路般,私底下在一起玩的时候是从来不叫上他的。谁叫他是令人讨厌的“空降兵”,干的事情那么少,还能开好车住豪宅,吃的更是山珍海味吧,谁不嫉妒恨呢?
田宇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放下黑色真皮的公文包,走到一边接了一杯热咖啡,然后坐在自己位置上,打开台式电脑。看着电脑的屏幕,他又想起了恐怖直播夜和昨晚发生的事情,仍是心有余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啜了一口热咖啡,这才好了一些。他闭着眼睛扭了一下脖子,努力让自己别想了,越想越害怕,还不如找点事情做。
他侧头问那一男两女,有什么活要帮忙的吗?
别看坐办公室的就觉得很闲,的确有时候闲得真是蛋疼,但实际上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忙的,处理各种令人眼花的文件,下班的时候总是腰酸背痛,好不难受。因为这样,听到田宇说要帮忙的时候,他们还是挺乐意的。
那男的,叫做郝仁,他说太感谢了,老板最近要针对安全的一个会议,我这边实在是忙不开,请你帮忙撰写会议的开讲稿,我这边有资料,给你。说完就递给田宇一叠刚打印出来的尚有温度的文件资料。
这不难,在这之前田宇就干过几次,电脑里就有模板,只要修修改改,再以郝仁给的文件资料为原料加工为一些新内容加上就可以了。其他两个女的,也交给了一些文件整理的任务给田宇,田宇都接下来了,只要进入忙碌的状态就不会多想了,那可怕的恶梦和幻觉自然就没有办法入侵了。
忙到将近十一点的时候,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了行政办公室的门口问:“请问田宇在吗?”
田宇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中抽出来,眯着眼睛看过去。那是一个大概四五十岁的男人,寸头剑眉高鼻梁,眼睛锐利得就像鹰一样,扫视着办公室的每一个人,寻找他想要的猎物。他穿着干净利落的警服,行伍之气流露于表。
“我是。”田宇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眼睛不由睁大,就像个小学生一样举手回答,心里琢磨着,难不成计划被识破了?“你有、什么事么?”
“你好,我叫萧峰。”他举起警察证还算比较客气地说。“这里不方便说话,所以麻烦你跟我出去一趟。”
不可能的,田宇对自己说,那个计划除了天和地,就只有两个人知道。他站了起来,昂首挺胸,自信满满地说:“走吧。”
田宇和萧峰刚走,行政办公室的一男两女就交头接耳起来,各种猜测就像泡泡一样从三人的脑海里突突冒了出来,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自己的身边竟然隐藏着杀人犯,这个猜测是那个胆小的女的提出来的,郝仁和另外一男的听到这猜测,便想到了一些影视作品中的变态杀人狂,不由浑身一颤。
出了胜地汽车零件制造厂的大门,萧峰打开车门,让田宇坐在后座,自己也坐在他的旁边,驾驶座上是小白兔。
“开车,回局里。”
小白兔“哎”了一声,发动了警车,一路上,坐在旁边的萧峰几乎没说什么话,田宇故作镇定,闭着头靠在车窗,以此来掩盖自己的紧张。期间他实在受不了,问了萧峰两次话,说为什么要抓我?萧峰只是说,到了公安局再说。这让田宇更加坐立不安。
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白马市公安局。坐在审讯室的田宇失去了所有镇定,几乎要哭出来。
“好了,你可以说了。”
“说什么?”那个计划他是不这么轻易说出来的,那关系到他的未来。
“你认识白静吧?”
“不认识。”
“确定吗?”萧峰再一次问。
“确定,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好像他问的和自己想的不一样,田宇顿时脸色好看了许多,看来大半是误会了。“这个人是谁啊?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萧峰把白静生前的一张照片递到田宇的面前:“你确定不认识她?仔细看看。”
田宇顿时怔住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缓缓地说:“原来是她,子夜女神,我认识。”
“说说吧。”
“没什么好说的。”田宇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打错,应该一口咬定自己不认识她才好吧。
“‘我主沉浮’,这是你在逗鱼直播平台的网名吧?你打赏给她的钱可不少啊,足够买两辆车了吧?最好自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田宇沉默了许久,开口便交代了他和白静之间的认识经历。其实很简单,就是在某一晚上,他在逗鱼直播平台上看到了她在直播,无论是她的样貌还是声音,他都很喜欢,之后的每天都观看她的直播,看着看着就情不自禁打赏了很多钱,具体多少他也忘了,总之不少。后来,他就不再满足于屏幕上的互动,于是就跟她要电话号码等联系方式。
因为田宇打赏了很多钱,是贡献榜上的第一名,所以白静便给了他自己的联系方式。得到联系方式之后,田宇就提出那种要求。一开始白静有意无意地拒绝,就是欲拒还迎的状态,十分懂得利用男人的心理,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后来终于她同意了他的非分要求。
到这里,田宇似有隐藏,就不再说下去了。
“完了?”他对面的萧峰问。
田宇点头说:“完了。”
“我看,不见得吧?你真的没有什么再补充的了吗?”
“真的没有了。”
“我再问一次,真的没有了吗?”萧峰的脸变得更加严肃,锐利的眼睛非常坚定。接着就拿出了手机,把音量调到了最高,再点了一个录音文件。这是两个男人的对话。
“你好,听说你要给我们警方线索?”
“是的。”
“太感谢你了,什么线索?”
“我看见过她和一个男人在我们酒店里吵过架,拉拉扯扯推推搡搡的,似乎吵得挺厉害。”
“你说的她是这个人吗?”
“是的,就是她,就是咱们当地的一个网红,名字叫子夜女神,死的真是太惨了,那个凶手太残忍了。”
“你说的那个男人长什么样,有可能就是她杀了人。”
“警官,我觉得他那么有钱,可能不会亲自动手,而是雇凶杀人,我知道虽然听起来有点像电视剧,但我的直觉有可能是对的。我描述不出来他的样子,给你看看我拍下的监控吧,不过你要跟我保证,可不能对媒体传播,我怕会影响酒店的声誉,进而影响生意。这件事经理也知道,但为了生意,他不让我说出去,要是我说出去了,我这保安的工作就要丢了。警官,我只有初中文化水平,干不了其他工作,这里的工资高,也比较闲,两个月之前我老婆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以后还指望工资养家呢,拜托了。”
“我保证不会泄露的,警方该保密的会保密,再说了你们酒店又不是案发现场,不会提到酒店名字的,放心吧。”
“好,那我给你看看。”
录音到这里结束了。田宇听完,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都不敢看萧峰的眼睛。
“怎样,你还有什么补充的吗?”萧峰问。坐在旁边的小白兔有些自豪,这是他偷偷录下来的,当时提供线索的年轻保安要求不能录像录音,怕泄露个人信息,对自己的生活造成影响。但办案需要证据,没办法,只好偷偷录,不过把一些剪去了,确保不暴露提供线索的人的信息。
“什么、什么补充?”田宇因为紧张而舌头打结,“这段录音能说明什么?”
“那我就给你解释解释吧,录音中所说的那吵架的男女就是你和白静。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那就看看这个视频吧。”萧峰打开了一个视频,那是保安在监控室用手机拍下来的。
摄像头安装在走廊,突然一个房间门打开,冲出一个女人,可以看得到脸,这个女人就是白静,好像还抹了一把眼泪,紧接着一个男人也冲出来了,赤着上身,一手提着西裤一手抓着白静的手不放,这个男人就是就是田宇。拉拉扯扯推推搡搡的,最后白静还是挣脱了他的手,跑开了。
“这视频总不会骗人吧,你该怎么解释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