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中,两束光一会儿打在远处,一会儿打在脚下。
易琼一路过来,看见了无数东倒西歪的的墓碑,以及长满野草的坟墓,甚至还有好多坟墓不知被谁挖开,把里面的棺材掘了出来,横在地面上。棺材盖被打开,他第一次出干这种事,免不了紧张和害怕,跟在牛老三的后面。
牛老三是个胆大的人,几乎是天不怕地不怕,手里拿着从市场里农具店铺里买来的铁锹和锄头,一边走一边左右看,遇见被挖出来的棺材,他就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宝贝。
五天前,牛老三跟他打牌出来后,一起在镇上的小餐馆吃饭。牛老三一直以来就把他当兄弟,特别照顾。
易琼今年才二十,十八岁高中毕业,因为沉迷于游戏,成绩差得一塌糊涂,最后也没有考上大学。父母不甘心,更不想儿子一辈子出不了头,像他们自己一样,累死累活,过着贫苦的生活,便要求他复读一年,好好学习,起码要考个大学,出来有个稳定的工作,面朝黄土背朝天。
他死不愿意,觉得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彻底对学习失去了兴趣。他爸妈怎会放弃,天天叨叨,不到如此,更是隔三差五就请七大姑八大姨到家里进行思想教育。
易琼年轻气盛,受不了整日整日的唠唠叨叨,跟朋友借钱买了火车票到了广东,刚一处火车站,不喑世事的他就被别人轻易骗走了钱和手机,在那里流落街头好几天,吃着垃圾桶翻出来的东西,等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是乞丐模样了。
回到家后,家人还是劝不了他去复读高三,无奈之下只好同意了他出社会打工的决定。易琼个子长得小,又瘦又黑,难得招聘单位的青睐,最后只能到酒店里当服务员,才做了不到半个月,他就辞职了,老板才给他三百块钱的工资,原说定是一天八十的,也就是说无缘无故扣将近一千元。
这十几天里,易琼睡在局促的员工宿舍里,一个二十平的房间就有八张床,根本比不了学校里的六人间宽敞。宿舍背阴,潮湿阴暗,只有一扇小窗,通风不好,臭袜子发出的味道和垃圾桶散发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十分难闻。
易琼心中有几分寂寥,这是他离开学校,离开无忧无虑的学生生活的第一份工作,没想到这么不容易,不过他告诉自己,既然选择了,就不能回头了,毕竟自己已经十八岁,成年了,要做个男子汉,坚持下去,就这样气馁回家,多么没面子,当时还说了不少激动的话,比如“我就不信不上大学就活得不好,现在多少大学生一毕业就失业,我一定会比他们过得好!”。
每天六点就得起床,到店里面拖地板,擦玻璃窗,擦桌子摆放餐具。这是一家本地特色家常菜的连锁店,定位是中高端餐饮,来的客人什么样的都有,多数是暴发户,素质不高,难以伺候。有一次因为上错菜,易琼就被一个穿金戴银的暴发户和他的情人辱骂了一顿,简直是狗血喷头,口水好多都溅在了他的脸上。
到最后经理来了,这就是管这家分店的老板,好说歹说才解决了事情,不过事后老板当着所有员工的面,丝毫不考虑到新员工难免会出错的原因,不留一点面子大骂易琼,比那暴发户还厉害十分。
易琼当时就红了眼眶,见人多,又信奉“男儿有泪不轻弹”和“男人流血不流泪”,硬是忍住了,不让打转的眼泪掉下来。
让他忍不下去的一次是那个晚上,让他决定要辞职不干,这个地方不仅仅是有钱人吃饭的地方,更是穷人的地狱。
那个晚上,来了五个穿着休闲服的老男人,年龄都在四十岁和五十岁之间,个个膀大腰圆,肥头大脑,尽显富态。
他们喝的烧酒没了,大声叫唤着“服务员”,丝毫不考虑其他客人的感受。易琼那时正在旁边的桌子上收拾,已是收尾工作,再把桌面擦干净就可以。老板经常在早会上要求所有人勤快点,主动找活干。
易琼转身走到他们那桌,用标准的服务员口吻说稍等一下,一会儿就来。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旁边一个满脸大坑的大叔用猥琐的看着他,左手拿起了他的手,右手也在手背上抚摸,其他人四个哈哈大笑,样子十分可憎。
恶心。易琼猛退一步,把手抽出来,他们笑得更肆无忌惮了。
被一个老男人那样猥亵,易琼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以为只会发生在女人身上,毕竟她们在社会上是弱势群体。怒火开始在心中燃烧,有扩散的趋势。
“哟,这小男生,还有脾气?哎……我挺喜欢!”满脸大坑的老男人对桌上的朋友说。又是一阵大笑。
这时老板来了,看见易琼立在那里,眼睛死死地盯着客人:“易琼,你站在那干什么呢?快点干活!还想不想拿工资了!”
听到老板的叫喊,他才回过神来,忍住了即将爆发的怒火,去楼下提来一壶酒,又回到五个老男人的那桌。
他在桌上放好酒壶,转身想走,却被另一个老男人拉住了。“有那么快干嘛?这里服务这么就那么差?倒酒会不会?来,给我们每个人都倒上。”
老男人的力气很大,易琼无法挣脱。的确,在这里的服务员为了得到客人满意的反馈,会额外给客人做一些小事,比如帮他们拍集体照、下雨天打伞送人出店到车里……倒酒也不在话下。
所谓的反馈就是,服务员在客人吃饱喝足后,拿着个专属于自己的本子到自己所服务的那张桌子,问客人们自己的服务怎么,让他们写在那个本子上,并且要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才有效,每一个好评在月末发工资的时候能兑十五元。
因为要客人在评论的时候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所以在这信息窃取十分容易的时代,是很难的事。大多数客人是不愿意的,除非你真的让他们觉得你的服务太好了,又或者客人本人心肠好,好说话。
相反,客人要是给你差评,那就惨了,月末发工资的时候,每个差评扣二十元,不仅如此,还要承受老板的批评臭骂。
易琼不愿意,对方显然来过这里吃过不少次,威胁说:“不倒是吧?就等着我们给你差评,五个人就是一百块,我们每天来一次,一个月就是三千块,你的工资应该不超过三千五吧?扣完以后还剩多少,你应该能算得出来吧?”
因为是新员工,易琼每月的工资才两千八百元,扣去三千,负两百元。也就是说,白干了一个月的活,一分钱都拿不到。
看这几个人,脖子挂着大金链,手指穿着大金戒,穿的不是阿尼玛就是保罗。肯定不缺钱,每天来这里吃一顿饭不是问题。
易琼想了想,没办法,为了得到可以证明“我不上大学也能行”的第一次工资,他妥协了。他还打算,这笔钱不花在自己身上,而是给家里的父母爷奶用。
倒了一圈,自己的屁股被摸了两把,易琼深感恶心,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忍住的。很快,就到了那个满脸痘坑的老男人的位置。易琼调整呼吸,往玻璃小杯倒酒。
杯子很小,只有一口酒的量,为了不让酒溢出来,易琼十分专注。就在这时,一只手掌滑到了他的大腿内侧。
“陪我睡今晚行吗?”他的手掌竟到了臀部,手指隔着裤子轻戳菊门。
他们,再一次大笑起来。
易琼往后一步,躲开,抬头望四周,许多客人和店里的其他工作人员都看见了。脸热得发烫,要不是皮肤黑,必定红成一片。
他在收拾干净的临桌放下酒壶,决定不伺候这一桌了,快步离开。却被老板拦住了,一头撞在了对方的胸口上。
“易琼,留住客人不容易,回去吧。”
“老板,你叫其他人吧,你也看见了,这都什么人,简直就是变态。”
老板看向其他几个男女服务员,他们都摇头,表示拒绝。
“易琼,那里本来就是分配给你的服务区域,他们没多久就吃完了。”为了留住客人,老板根本不考虑他的感受。“他们是咱们店的老客户了,能忍就忍……”
易琼两眼瞪大,一字一顿坚决地说:“不!可!能!”说完就推开老板,径直走去。老板追上来,贴耳说:“当服务员的,连这点小事都忍不了,那就别在这里干了。”
“你能忍你去!不干就不干,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易琼下到一楼,坐在一张空桌的椅子上,越想越气,心中的火越烧越旺。
没多久,老板接个电话走下来,跟前台说有事出去一趟,走之前他瞥了易琼一眼,不知什么意味,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楼上的那五人吃吃喝喝,时不时一阵大笑,易琼厌恶他们的笑声,仿佛自己仍在那里,被十只手摸着身体的某个敏感部位。
“服务员!酒又没了,快拿来!”
他们又在大声叫唤。
易琼看到洗碗房敞开门,最里面是热水供应箱,高两米,宽一米。“稍等一会儿,酒很快就到了!”他大喊,回应楼上的叫唤。
“是你?那个小男生吗?”
“是我!”
“好,我等你!”满脸痘坑的老男人猥琐一笑,喝下最后一杯酒,哈出一口气,夹了个红烧大骨头,吃了起来。
易琼上二楼来了,左手提着一个曲嘴大铁壶,这是用来装热茶的,嘴处盖了一块白布。右手提着一个装满水的桶,冒着白色的蒸汽,水上浮着一个塑料瓢,中空的把手朝上。
他来到那桌,放下水桶,面前就是背着自己的那个满脸痘坑的老男人,从上往下看,地中海的发型,中间一根毛都没有,周围倒是很茂盛,让人看到了就想用锤子敲下去。会是什么声音呢?
“我来了。”易琼说了句。
“哦!来了?”老男人回头,抬脸看着后面的易琼说,同时右手绕到了后面,以猴子偷桃的方式穿过易琼的胯下,摩擦到了某部位,手掌已经到了屁股下,中指稍一用力,准确无误地戳到了菊门。
“倒酒倒酒。”
“倒酒是吗?”易琼低头,平静地看着他抬起的脸,一双浑浊的眼睛多么猥琐,多么恶心。
老男人手指一用力,调情似的说:“小宝贝,不然呢?”
易琼把铁壶提上来,稍比肩低,壶嘴对着他那双污浊肮脏的眼睛其中一只,用力倾倒。
原先盖住壶嘴的白布掉落,热水同时流下。惨叫……杀猪不过如此。
老男人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两只眼都被烫个半熟,瞎了,无疑。他痛苦地倒在地上打滚。其他四人人见状,均先是一愣,接着怒目圆睁,冲过来。
易琼冷哼一声,将盛着滚烫开水的铁壶砸向最近一人的头部,开水倾洒而出,那人被烫得跳起来,跳起来的高度是他一生跳高成绩的最好记录,接下来就是惨叫。
这叫声听起来多么美妙,易琼没有停下,抓起塑料水瓢的把手,一瓢一瓢的,热水飞泼过去,专往他们的脸招呼,他们的脸多么让人恶心,特别是笑着的时候。而且,只要将热水泼进对方的眼珠子,那么他们就会瞎,失去方向,最后自己想怎么弄他们就怎么弄。
果然,他们当中的四个都被烫瞎了,两个在地上疯狂打滚惨叫,两个摸不着方向走着骂着。
计划赶不上变化,何况是赶出来的计划,剩下的最后一个人易琼刚才只泼到了他的肩膀,没泼到眼睛。
最后一人长得很高,这就是易琼泼不到他眼睛的原因。对方还有一身好力气,大喊一声,双手轻松抬翻了餐桌,餐桌就要压过来。易琼提桶后退,顺利躲过了。
对方看他躲过,更加愤怒,跳过地上的朋友冲过来。
易琼这时候已经踩在了后一张餐桌上,比对方高了将近半米。这下,你死定了。他分开腿,一手抓着桶口边沿,一手兜住桶底,全身协调,猛的发力,把桶往外一送,剩下的热水便冲出来,飞向对方的面部。
因为距离较近,对方躲闪不及,急中生智用手挡脸,眼睛得以逃过一劫。
易琼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从餐桌上跃下,将水桶扣下他的头,头手都被套了进去,无法摆脱。
紧接着,易琼抓起了旁边的椅子,抡向他的腿,把对方打跪了,一时起不来。愤怒使他红了眼,用椅子对那五个老男人挨个抡砸,但每一下都避开头部,他并不想取人性命。
惊慌逃出店外的客人报了警,警察很快就来了。
因为这事,易琼坐了一年的牢,不仅赔光了家里的钱,还让自己的父母欠下了三十七万的债。
他才出来不到两个月,现在在一家夜总会当保安,认识了同是保安的牛老三。保安那每月才两千元的工资,对于三十万的债来说,就是杯水车薪,要是靠着这点钱,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还清了了。
所以,易琼今夜才到这白马市的禁地里,这深山老林里,是一片荒坟。从墓碑上看,埋葬的人现代人居多。
阴风吹来,他颤着声问牛老三:“这里真有宝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