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低眼看着我，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颜色黯淡，他说：“阿浓，若你现在回头，我便当做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而一旁的翎华神尊听见他这话后，便惊诧的望向他，语气十分不悦：“墨兮！”
而他却只淡淡的看了翎华一眼，随后便又看向我：“只要你认错，这一切，便都一笔勾销，若以后还有谁因此事而为难于你，为师必不会放过他。”
他这话，像是对我说的，又像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的。
“那……你会放过他么？”我扯扯唇角，低眼望向我怀里那个越发虚弱的男人。
师父顿了顿，手指在袖间微微蜷缩，十分冷硬的回答我道：“他……不可能。”
他没有给我反应的机会，又对我说：“阿浓，选择吧，你，还是他。”
他的这些话，将我心底最后的那些希冀狠狠击碎。
而此时，我怀里的男人却是十分吃力的拉了拉我的手，苍白的唇勉强勾起一抹笑：“阿浓，要么，我们一起死，要么……你活着。”
这两个男人，都在逼着我做选择。
而我的选择，终究只有一个。
我低眼，伸手握紧了我怀里这个一身喜袍的男人的手，我说：“怀瑜，我本来想，既然我们同病相怜，那么我们下半辈子依靠着彼此而活也不算太辛苦，我以为，我们既然得不到我们想要的人，我们也能自己好好的活着……可是，他们却不让我们活。”
“怀瑜，我不能让你死。”
“答应我，你就在桃花坞等着我好不好？若我能够再回来，我一定去寻你。”
怀瑜听懂了我的意思，师父亦明白了我的意图。
怀瑜说：“孟秋浓！莫要做傻事！”
这是怀瑜第一次对我发怒。
师父说：“阿浓！他与你不是一路人，切勿走错路！”
这是师父第无数次对我苦口婆心的劝诫。
翎华对师父说：“墨兮，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徒儿，你愿为她与我们为敌，可是她呢？她做了什么？她只会辜负你一次又一次的的期望！”
飞琼对师父说：“月神大人，怀瑜与孟秋浓，都留不得！难道您要为了这两个人而弃神界的安危不顾么！”
飞琼这话说得正气凛然，看似大局为重，可是……我低眼看怀瑜，却无法透过那银色面具窥见他半分表情。
我问怀瑜：“怀瑜，你看，你为这个女人付出的一切，到底有多么不值得。”
弄丢半颗神魄，堕落成魔，毁了容颜……背离神界，背离所有人。
曾经，他明明是神界最清贵傲然的怀瑜神君。
可是他为了一个飞琼，把自己的一切都丢了。
而现在，这个他曾深爱过的飞琼，却是那般迫不及待的想要他去死……
当初的他，何曾想过，原来他以为的良人，到最后却是个将他亲手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的恶人……
“是啊，不值得。”怀瑜轻声回答我，却听不出半分情绪。
我抬头，看向那个容颜绝色的蓝衣美人，我说：“飞琼，你听着，你欠怀瑜的，迟早都要还给他的。”
我重复：“我一定会让你还给他的。”
“孟秋浓！事到如今，你还要污蔑飞琼神女么！”翎华神尊铁青着脸，对我怒喝。
我却置若罔闻，片刻才道：“翎华神尊，究竟是我污蔑她，还是你因为一己之私而冤枉于我……你应该好好想清楚。”
还未待翎华再对我发怒，师父便已沉着脸低喝我：“阿浓！”
他的那双眼里，全都是不信任。
我说：“师父，我要怀瑜活着。”
他定定地看着我，殷红的唇微动，终是十分复杂的问我：“你……一定要袒护他至此么？”
怀瑜也对我喝道：“孟秋浓！”
我将怀瑜小心翼翼的从我腿上移开，将他置于这缭绕云端之上。
随后，我便双膝一曲，跪在师父的面前，挺直脊背，没有丝毫犹豫道：“师父，我要怀瑜活着。”
我眼见着他白皙修长的手在袖间紧握成拳，青锦暴起。
良久，我才听见他压抑似的说：“阿浓……你一定要这样么？”
我仰头，直视他的双眼：“师父，终有一日，真相会大白于天下的，到那时……你会后悔的。”
我的这句话，充满怨念。
是的，我怨他，甚至恨他。
因为，他总是护着我，却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他可以为了我违背他的许多原则，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相信我。
他是个纵容爱徒的不合格的师父，却从来不会变成我想象中的那个相信我，守着我的男人。
我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可是……他却是我的师父。
他没有爱过人，而我当初，又是哪里来的勇气，认为他会爱我？
他听了我的话，眉头紧锁，眼眶微红，却是忽然冷声道：“我不会如你所愿的。”
我惊诧莫名：“师父？”
他却对我冷笑：“我不能看你为了一个洛怀瑜毁了自己！”
随后，他便唤来了几个神将，拉起躺在地上的洛怀瑜，又对他们命令道：“将他带走。”
我连忙想去拉住怀瑜，却被怀瑜挣脱开来。
他一身伤口，血迹斑斑，却还是努力地对着我笑，他说：“阿浓，这是最好的结果。”
我摇头，眼泪倾覆：“怀瑜……”
我知道，怀瑜此去，必死无疑。
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我想去拉住他，却被师父强硬地按住肩膀。
我挣扎着，却无法移动半分。
我回头：“为什么？不是由我选择么！顾墨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怀瑜没错！我也没错！”
他大抵是从未见过我如此愤恨又狰狞的模样，他怔了怔，随后便低下身子来，将我束缚在他的怀里。
他不顾我的挣扎，又紧了紧他的双臂，低哑的说：“阿浓，你乖一些……”
他的红衣，与我的嫁衣，颜色是那般相近，可是我与他之前，却不止隔着千山万水那么远……
我怒视着他的脸，又看了看四周这些表面上秉承着天下苍生为重，实则冷漠又无情的神仙，我只觉得我呼吸越发沉重，视线亦愈发模糊。
当我终于陷入黑暗的那一刹那，我又听见有人一声声的唤我：“阿浓……”
“阿浓，醒醒。”
“阿浓？”
这声音，是师父的声音。
等我终于睁开眼的时候，一阵微冷的风吹拂过我的脸颊，丝丝缕缕的凉意终于让我有些清醒。
我抬眼，却正好撞见师父那双深邃的琥珀色眼眸。
我盯着他好一会儿，却不开口。
直到他颇为担忧的又唤了我一声，我才唤他：“师父？”
他温柔的应了一声，又问我怎么了。
我却下意识的问：“怀瑜呢？”
听得我这话，他身形一颤，面色陡然苍白。
他震惊的盯着我，唇畔颤抖，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我又问他：“师父，怀瑜死了么？”
他却沉默了许久，才嗓音干涩的问我：“你……又做梦了么？”
做梦？
听见这话，我才看了看四周。
这并非是什么云端之上，青穹之顶，而是……天河畔？
至此，我才真正分清梦境与现实。
我像是惊醒似的，一下子坐起身来，破不好意思的对师父道：“对不起师父，我方才睡着了……”
他的脸色却并没有因为我这句话而好转，他眸色深沉的盯着我，半晌才叹：“阿浓，或许，我的确不该将你带回来……”
也不知怎的，我忽然就像是明白了什么：“师父，我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么？”
真的有一个洛怀瑜么？
原来我真真切切感受过的那些像是绝望一般的情绪，都曾真正的发生过么？
师父却像是在刻意回避我的问题，他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拉起我，又牵着我一步步的离开天河畔，背对着我，只轻轻浅浅的说一句：“与我……回去罢。”
我能清楚的感受到师父不愿回答我的问题，我被动的被他牵着手走着，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终是不敢再问他一句。
纵然，我有许多的话想问他。
那些梦境，零零碎碎，并不能算是什么完整的记忆。
可我，却在梦里目睹这些记忆碎片的时候，是那般感同身受。
我知道，我就是神界那些背着我师父议论不断的神仙们口中的孽徒孟秋浓。
他们说，我曾经因爱生恨，妄图毁天灭地。
而我的梦境却说，我与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洛怀瑜，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因为一己之私毁了这个天地，我们，是不被所有人相信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该相信那些神仙，还是自己的梦境。
我更不知道自己曾经是否真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但我现在却明白一点。
我盯着师父颀长挺拔的身姿，眼睛被他这一身绯红的颜色给灼了视线……我下意识的紧抿着唇，我知道，如果梦境全部都是真实的，那么我的这一辈子，大抵也要完了……
如果说，曾经的我，爱上了一个不能爱的人。
那么现在的我……似乎又开始重蹈覆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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