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贪居殿。
凤阖灼身着黑色纹金龙的长袍，端坐在那高位之上，轻抬起的右手上赫然停着一只青蓝色的小鸟。
这小鸟半月前便寻了来，一直叽叽喳喳的在他耳畔叫着，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
凤阖灼自然知道它的意图。
它，是想让他去救那个宋缱音。
可是，他却并不想去救她。
凤阖灼仔细端详着他面前的这只小青鸟，墨色的眸子里一片寒凉。
他又想起，这只青鸟，好像……是他前不久送给宋缱音的。
他眼波流转，却是更加冰冷淡薄。
他轻轻闭上眼，刻意地去想那个姑娘的面容，想他与她经历过的一切。
一点一点，一滴一滴，都是那般清晰。
可，他的胸口，终究是再没有了往昔的那份炙热滚烫。
他蹙眉，仿佛耳畔又听得胸口处传来的血肉石化的声音。
声声入耳，让人心烦意乱。
小青鸟此刻也无精打采的趴在凤阖灼的手边，又时不时的抬头小心翼翼地去看他几眼。
鸟喙张合，却始终没敢发出半点声响。
“陛下，人界慕青仙山掌门沈浸月求见。”此时，已恢复了冥界大将军身份的元福身着一身森冷冰凉的铠甲，步履稳健地踏进殿来，单膝跪地，恭敬地对凤阖灼道。
“沈浸月？”凤阖灼墨瞳微动，面上一片冰冷。
“请。”他终是开口。
他一直未曾忘记过华瑾将紫极剑魂交给他的时候所说的话。
沈浸月的身上，藏着巨大的秘密。
而这个人，也绝不像面上那么简单。
“是。”元福恭敬道。
随后便吩咐了他手底下的人去请人。
见那前去请人的手下走远，元福这才回过身来，注视着凤阖灼那比往日更加冰冷的面容，欲言又止。
“那个……陛下啊……”犹豫了片刻，元福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说。”凤阖灼眼也不抬，只盯着手里的小青鸟，嗓音低沉。
“宋，宋姑娘也来了……”元福结巴似的说完后，便就住了口，又开始小心翼翼地观察凤阖灼的神色。
谁知凤阖灼不过只是片刻怔愣，随后才面无表情道：“也好。”
她也来了？
那么……正好。
有些事，他是要与她说清楚的。
这时，身着广袖白衣的沈浸月终于缓缓而来，而他身后，则是一身浅裳的宋缱音。
凤阖灼抬头，那双宛若有无数寒冰凝结覆盖的墨色眼眸直接注视着一脸温和平淡的沈浸月。
那目光，锐利又刺骨。
“沈浸月？”他开口，嗓音却似浸过冰雪一般。
“我今日前来，只是为了送丫头。”沈浸月轻轻颔首，面上不露丝毫惧色，眼里覆这一层朦胧的柔色，更多的，却是无尽的疏离清冷。
凤阖灼闻言，这才轻转墨瞳，看向他身旁的宋缱音。
她，仍旧是他记忆里那般灵动秀美的模样。
可是纵然不过是一个多月未曾相见，他却仿佛是恍若隔世一般。
她丝毫未变，仍旧是那般玲珑如玉。
他也分毫未忘有关于她的一切。
可是……当她这般真实的站在他的身前时。
他耳畔忽的又传来一声声的石化声。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他胸口的那颗心，正一寸寸的石化着。
如今的她，于他而言，竟越来越像是一个陌生人。
他越想着他和她的事，他的心便石化得愈加厉害。
无休无止，且无法阻止。
“子初？”他恍惚间，听见她的一声轻唤。
可是记忆里那种因被她轻唤而产生的温软感，却再也没有了。
他记得他们之间的一切，却还不如记不得。
“入魔了？”他眼神微动，却看见她额间的那一抹水滴状的黑色印记。
“我……”宋缱音闻言，下意识地低下头去。
“此事，因我而起。”沈浸月忽然出声。
“你……”凤阖灼正要说话，却见原本停在他手边的小青鸟忽然展开双翅，飞去了宋缱音的肩头。
“青锦？”宋缱音偏头看着她肩头的小青鸟，一双暗淡的眼瞬间又晶亮了几分。
自那日她被凤九渊的人抓到冥界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这只小青鸟了。
却不曾想，它竟在凤阖灼的身边。
小青鸟叽叽喳喳的，似乎是很高兴的模样，它挥挥自己的翅膀，小脑袋又亲昵地去蹭宋缱音的肩。
宋缱音笑着伸手去抚摸小青鸟毛茸茸的小脑袋，只觉得它十分可爱。
“你走吧。”凤阖灼却忽的站起身，又走下阶梯来，他注视着宋缱音，眼里却再无往昔的半分缠绵悱恻。
他的嗓音，竟比往日还要清冷。
“啊？”宋缱音愣住，似乎是没料到凤阖灼会这么说。
“日后，亦不必再来寻我。”他复又开口，却似一道惊雷炸响在宋缱音的耳畔。
宋缱音呆愣地望着等阖灼，想要望进他那双幽深眸子的深处去，却发现，他眼里的寒凉刺骨，已狠狠地将她拒之门外。
他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她竟是到此时才发现。
他以前望着她的神色，虽亦是冰凉无波，却还隐隐的浸出些柔意。
他以前纵然面无表情，有时候却还是会轻轻浅笑。
而如今这个站在她眼前的他，却是一个眉目冰冷，毫无情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他。
他……竟还让她不要再来寻他。
不过短短一月啊……怎么一切竟都天翻地覆了呢？
“为什么？”她终是红了眼眶，却还是忍着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她仰着头，望着他那张丰神如玉的面容，问他。
“你不必知道。”他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眉峰一蹙，面上一片浮冰碎雪。
“凤阖灼。”沈浸月没料到，他带宋缱音来冥界，却是来错了。
“你带来的人，也该由你带走。”凤阖灼冷睨了一眼沈浸月。
“你这是何意？”沈浸月蹙眉，面上终是有些薄怒之色。
“元福。”凤阖灼却不愿多谈，回过身去，不再看他二人，只唤了一声一旁的元福。
“陛下……你……”元福望了一眼眼眶微红的宋缱音，欲言又止。
“凤阖灼，你这是要辜负于她？”沈浸月终是怒了，他白皙的面容染上几丝冷冽，嗓音虽依旧温和，却又带着更多的压迫意味。
凤阖灼却忽然转过身来，广袖一挥，一道金光便将沈浸月打倒在地。
他一个移形换影，便已抓住了沈浸月的衣襟，他眯着那双凤眸，神色寒凉：“如今的你，还想与我抗衡？”
沈浸月嘴角浸出一丝鲜血来，丝毫不惧于凤阖灼的危险话语，他淡漠的盯着他，嗓音依旧是那般清朗温润：“你若敢辜负她，我便绝不会放过你。”
沈浸月长此一生，从未说过这样的威胁之语。
但，没说过，并不代表，他就一定做不到。
“师兄！”宋缱音见状，立刻上前来挥开凤阖灼的手，又扶住沈浸月。
“你放得下慕青山？”凤阖灼后退一步，他满面寒霜，毫无波澜的面上就连一丝嘲讽也无。
“这并不冲突。”沈浸月握紧了拳，低眸回答。
“师兄，你别管我。”宋缱音心中酸涩，她握了握沈浸月的手，眼眶依旧红着。
“丫头，与我离开吧？”沈浸月却扬了扬苍白的唇，对宋缱音道。
“我不走！”宋缱音摇头，眼神里透着坚定的意味。
她忽而回头，看向那个性情大变的冰冷男人。
她既然已经决定自己要与一个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她便不会轻易放弃。
她已放弃过一个沈浸月。
而凤阖灼，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就这么不知原由的于他错过。
“丫头……”沈浸月望着宋缱音的脸良久，终究苦涩一笑，低声轻叹一句。
他……到底是无论如何都换不回她的一回顾了。
当年，她满腔热情地期望着他。
可他却终归赠了她一场空欢喜。
而如今……他竟连要她给他一场空欢喜也是奢侈的。
自作孽，当真不可活。
沈浸月轻轻摇头，乌黑的长发宛若丝缎一般覆在他纯白的衣衫上，面上一派落寞，却又是一番动人心魄的仙人之姿。
他缓缓站起身，终究是一句不言的踏出殿门，独自离去了。
一身广袖白衣，衣袂飘飞，满身寂寥。
宋缱音却终归是未曾注意到这许多，她只是盯着那个一直蹙眉看她的男人。
他看着她，她亦看着他。
她心思翻滚，他却一腔冷漠。
忽的，她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他的身前。
她仰头望着他，又出人意料的伸手握住他似寒冰一般冰凉的手。
当那温热的触感接触到他的手掌之时，他瞳孔一缩，竟有一瞬不知所措。
他听见此刻的她说：“子初，我不会走的。”
她眼里的倔强几乎就要灼伤了他的眼。
那般灿烂的光华自她乌黑的瞳孔绽放，刺目耀眼。
他的胸膛一阵起伏，那颗没有心跳的心竟又传来石化的声音。
可是……可是他手里那温热的触感却让他无法控制的留恋。
纵然他心口正努力四散着冰凉冷硬的气息，他也还是无法忽视她的温度，她的眼神。
他喉间微动，竟不受控制地吐出一个字：“留。”
宋缱音听罢，终是笑弯了眉，手也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她想，两年来，皆是他无微不至地护着她，甚至有时候还会讨好她。
他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
却默默地为她做了太多让她感到无比温暖的事。
她不知道他为何忽然会性情大变，但，她想，她是真的再也寻不到这么一个人了。
不论他是否是倦了，厌了，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她都想再试一试。
因为他是那么好……好的让她再难放下。
殿内一时静谧无声，元福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退了出去。
青蓝色的鸟儿在浅衣少女的肩头神色懵懂，鸟鸣清脆。
男子黑袍深沉，少女浅衣温润。
她笑意盈盈，他眉目藏雪……几种心思，不知何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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