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进得了我这将军府？”燕夜澜冷笑一声，琥珀色的眸子里危险意味更甚。
“我的确敌不过你。”沈浸月面上温和，没有一丝怒意，他只平淡的承认了这个事实，而后才又道“但你不敢伤我。”
他的嗓音清润柔和，带着一种笃定的意味。
“沈、浸、月！”燕夜澜瞳孔一缩，双手在袖间紧握成拳。
“燕夜澜，你应该很清楚这一切。”沈浸月却丝毫不惧燕夜澜的怒意，他只轻飘飘的瞥了一眼他微青的面色，淡色的唇轻启，又说道。
“好！很好！”燕夜澜琥珀色的眸子里火花流转，刹那湮灭，他怒极反笑，眼里又是一抹暗色。
“来人！”燕夜澜一挥袖，便唤了人来。
“将军。”那魔兵恭敬道。
“去将宋缱音带过来。”燕夜澜阴沉着脸，吩咐道。
“是。”魔兵连忙转身进了将军府去。
沈浸月此时才松了松神色，他注视着燕夜澜，终是轻声道：“燕夜澜，多谢。”
“我真不明白，他怎会生出你这么个儿子！”燕夜澜却是一声冷笑，他盯着沈浸月半晌，越发讨厌他那一身纤尘不染的气质。
“我并不以他为荣。”沈浸月眸色微漾，明明温和似水，却又透着凉沁的淡漠疏离。
“是呀，你可不就是随了你那口口声声人间正道的弑夫的娘么！”燕夜澜面露嘲讽，讥笑着他。
“他违逆天道，本就是不可饶恕。”沈浸月却不露半分怒色，他低眸，嗓音微涩。
想起他的那个父亲，他耳畔又想起他要他毁天灭地给他作祭的怨恨话语。
他的父亲，即便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未曾有过一丝悔意。
“道貌岸然！”燕夜澜十分厌恶沈浸月这副所谓的慈悲模样。
“沈浸月，即便你穷极一生修仙练道，也终将重落魔道……你信是不信？”燕夜澜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面上怒色褪去，转而又是平日里那副笑意融融的模样。
“是么？”沈浸月敛眸，像是在反问燕夜澜，又像是在问自己。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这副仙身，究竟还能维持多久。
“师兄？”此时，一抹沈浸月阔别两年的女声忽然传来。
他抬眼，正好看见那个一身浅色衣裙的轻灵少女踏出门槛。
她的眉眼，已渐渐褪去往昔的青雉，已初露玲珑玉色。
她的身形，已不复当初初到慕青山时的瘦骨嶙峋。
如今的她，身姿窈窕，眉目灵动，少女玲珑，宛若一枚上好的璞玉几经打磨之后，终于散发出最迷人的光彩。
沈浸月呼吸微窒，他仿佛听见自己胸口里的那颗心在一瞬间跳地更加快了。
那个姑娘，是他莫名其妙的念了两年，却又不敢去寻的姑娘啊……
“丫头……”他淡色的唇微抿，呼吸轻滞，喉间微动，黑如耀玉的眸子中的华光几经流转，他终是开了口。
而宋缱音注视着站立在不远处的那个一身白衣广袖，宛若昙花忽绽，芬芳撩人的如玉男子，她耳畔又听得他的一声轻唤，恍若时光回转，重回去了她在慕青山的岁月。
可是再见这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她却没有了半分往昔的那份悸动。
年少的朦胧情思，终究是已随着岁月缓缓流逝，再追不回。
于是，一时错过，便只能一生错过。
“我带你回去。”他眸光微动，嗓音温柔，散去了他眼里的无尽疏离。
“师兄……”宋缱音蹙起眉头，摇着头，犹豫不决。
“你不愿？”沈浸月微诧。
“他……”宋缱音看看一旁的燕夜澜，心里担忧更甚。
“放心，他不会动我。”沈浸月看出了宋缱音眼底的担忧，这才松了神色，轻声安慰。
这时，一旁的燕夜澜忽然嗤笑一声，他忽然将宋缱音带入自己怀里，单手扣住她的下颚，强迫她张开嘴，然后动作迅速地喂她吞下一枚散发着幽幽蓝光的东西。
“燕夜澜！”沈浸月终是急了，他一个闪身，迅速将宋缱音夺了过来。
“你喂她吃了什么！”沈浸月终是怒极，他狠盯着燕夜澜，清润的嗓音也藏着些锐利。
“沈浸月，我说过，终有一日，你终会重归魔道……”燕夜澜却笑得一脸灿烂，他瞥了一眼在沈浸月怀里不停咳嗽的宋缱音，又道：“你既动了情，便再做不到无私无欲，你既做不到无私无欲，那么……你终将会再难抵挡住你体内的那股力量，即便你再封印着它，也无济于事。”
动情，便已断了沈浸月的修仙之路。
他心中所谓的慈悲，所谓的大爱，终将在一朝倾覆。
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
若他心性足够坚毅，可能用时便要长一些。
但若他心性不稳，那么便不过是一朝一夕罢了。
“我问你给她吃了什么？”沈浸月依旧盯着燕夜澜，一字一句的问。
他平生，到底是从未如此动怒过。
“一枚魔灵罢了……她，已入魔。”燕夜澜笑着。
他就是要看看，他沈浸月的心仪之人若是成了魔，他又当如何自处？
燕夜澜其实是无比诧异的。
因为，他到底是从未想过，那般淡薄冷情的沈浸月，竟也有动情的时候。
燕夜澜思及此，又开始抬眼打量宋缱音，他想知道这个女子究竟有什么好？
吸引了一个凤阖灼，又折服了一个沈浸月。
“燕、夜、澜。”沈浸月修长的手指蜷缩起来，紧握成拳。
“沈浸月，我的使命的确是护你永生，但……我不会甘心臣服于一个一心修仙练道之人。”燕夜澜忽而收敛了笑意，眼里一派肃然，亦是半分不肯退让。
“燕夜澜，你听好。”沈浸月横抱起昏死过去的宋缱音，他又正视着他道：“只要我活着一日，我便不会放弃我所坚守的一切。”
“你，最好不要如我父王那般，终其一生，执迷不悟。”
他永远记得，年少时候，他的母亲在杀了他的父王之后，她满手鲜血，一脸泪水，眼里，是一种如释重负，又带着一种死寂的绝望。
她说：“阿月，你父王做错了，就要接受惩罚……”
她说：“阿月，你可千万莫要如你父王那般嗜血成性，残害六界……六界苍生，从来都是无辜的。”
她说：“我别无选择啊阿月……你一定不能步了你父王的后尘……”
后来，他看见他的母亲抱着他父王冰冷的尸体，她含着泪，又带着笑，阖上他父王那双凝着生前最后一丝怨恨的双眼，他看见她俯下身，亲吻着他父王冰冷乌紫的唇，嘴里喃喃着说：“亭之……今生，是我负了你的一腔深情……你别怕，我……就来陪你。”
随后，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母亲自绝于他的眼前，倒在他父王的身上。
那时，他只觉得他头顶的青穹在顷刻间便塌陷下来。
他的父王死了，带着对母亲的绝望，以及对天地苍生的怨恨。
他的母亲也死了，带着对父王的歉疚，以及对天地苍生的大爱。
那时起，他便知道，父王给他的修为，是害人的东西。
若是封印解除，他必定拥有毁灭六界的能力。
可，他一点都不想要那些力量。
他年少时总想着，若是父亲不做那些屠戮六界的事，若是六界苍生和平共存，就定然不会有他父母之间的悲剧。
他的父王生来便想毁灭苍生。
他的母亲却一心想要拯救苍生。
这样的两个人相爱，最终的结果终是……同归于尽。
他不愿成为嗜杀成性之人，更不愿屠戮六界无辜众生。
于是，他便只剩一条路可以走。
那便是修仙练道。
用仙气的柔和温润，来压制他体内的暴戾恣睢。
“终有一日，你会改变你现在的想法。”燕夜澜却不理会沈浸月的话，他只笃定地道。
他只需，静静等待便好。
沈浸月也不愿再多谈，只抱着宋缱音，飞身离去了。
……
宋缱音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被包裹在什么东西之中，并且包裹得越来越紧。
她几乎就要难以呼吸，她艰难张嘴，想要开口，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皮也似有千金重，始终无法睁开来。
她仿佛陷在长久的梦魇里，几乎就要溺梦而亡。
她的身体似在被寸寸切开来，一点一点，疼痛噬骨。
而她，却依旧使不出半分力气。
“丫头？丫头醒醒。”这时，一抹清朗的嗓音传来。
“丫头？”声音还在继续轻唤着她。
可是即便她能如此清晰的听见他的轻唤。
她也还是睁不开眼，喊不出声。
她浑身的疼痛将她狠狠席卷，就连手指也似节节断裂一般扭曲地疼痛着。
她眼角浸出泪来，似被烈火灼烧过的脑子里却清晰的出现了一个黑衣锦袍，满目寒霜的男子。
“子初……”她终于出了声，却是唤出了那人的名字。
此刻，那只停在她额头的手一僵，终是轻轻移开，带着无尽的落寞。
而深陷梦魇，难以自拔的宋缱音，却不知道她身前这人的落寞与难受。
她只浮沉于一片黑暗之中，在无尽的疼痛折磨中，想念着那个黑衣锦袍的男人。
只有在这种难受无助的时候，她才发觉，她是那般想念那个面上冰冷如霜，却待她那般小心翼翼的男人。
可是……他又在哪里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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