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渊握紧手里的青鸾匕，毫不犹豫地朝凤阖灼刺去。
青色荧光随着他手间的匕首而缭绕飘散，那刀锋似泛着无比寒凉的光泽。
凤阖灼站立在原地，冷眼看着凤九渊，却是不躲也不闪。
待凤九渊靠近，他却已举起紫极剑，顷刻间，那长剑便贯穿了凤九渊的身体。
见了血的紫极剑发出的紫色光芒越发妖冶，那光芒从穿过凤九渊身体的剑身上发出，似要将他整个人都撕裂。
凤九渊皱着眉，嘴里再次吐出红黑的血来，他麦色的肌肤瞬间苍白如雪，五官似乎都要皱成一团。
手里的青鸾匕早已掉落在地上。
他忍着身体慢慢被紫极剑撕裂的剧痛，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他身体微微前倾，凑近凤阖灼。
他靠近凤阖灼的耳畔，嘴角忽而绽开一抹诡异的微笑：“知道你为什么能如此轻易地给我这一剑么？”
凤阖灼偏头看他，眼里一片刺骨的冰凉。
“你修为……咳……修为在我之上，又，又有紫极剑在手，我自然……自然赢不了你……”凤九渊清咳着，又断断续续的说着。
“所以……与其，与其挣扎过后还，还是逃不过被你杀死……倒，倒不如用我的命……换你的痛、不、欲、生。”凤九渊说话很轻，却是别样的诡异。
“凤九渊。”凤阖灼睨他，接着道：“你且试试。”
“哈哈哈哈……”凤九渊却忽然疯狂大笑，即便，他的声音已经嘶哑无比。
他仰着头，似癫似狂地大声笑着，一身的狼狈却没能掩饰住他满身的戾气。
“凤阖灼！”他忽而向后退。
长剑自他身体里抽出，又是一番鲜血淋漓。
他浑身是血，一身暴戾。
他阴鸷的眼紧盯着凤阖灼，胸膛不断起伏着，嘶哑的嗓音依旧遮掩不去他半分狠戾：“我要你此生都是一副铁石心肠，爱而不能，念而不得，痛不欲生！”
他嘶吼着，似将他满心的怨恨都爆发了出来。
他凤九渊诅咒凤阖灼，诅咒他从此心肠化铁石，再不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他凤九渊此生从未被人爱过，亦从未被人珍惜过。
他的这一辈子，几乎都是在算计与被算计中度过。
没有人真正关心他，亦没有人真心待过他。
可是……凭什么他没有的，凤阖灼却全都有？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他没有的，凤阖灼又凭什么拥有？
他就是灰飞烟灭……就算是以他自己的魂魄为祭，也要以命作咒，让他凤阖灼，此生都是一副铁石心肠，失去他所拥有的一切！
在凤九渊的嘶吼过后，他的身体便在顷刻间爆裂开来，一寸一寸，落在地上，竟化作了一地青灰。
而此时的凤阖灼已无暇顾及凤九渊，他捂着胸口，原本苍白的面色在此刻更加苍白。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他胸腔里的那颗冰冷的心，此刻正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慢慢石化。
他半跪在地上，一手撑着紫极剑让自己不至于倒地，意识也渐渐的开始不清晰。
他冰冷的墨瞳终于流露出慌乱无措的神色，他猛地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试图去阻止胸腔里那颗心的石化，却发现，无论他怎么施法掐决，都毫无效果。
那是凤九渊用神形俱灭的代价换来的恶毒诅咒，即便他修为不浅，也无法破解这该死的恶咒。
当他终于倒在地上，眼睛渐渐阖上的那一刹那，他脑海里最后停留的，是那个淡衣灵动，眉清目秀的少女。
他僵硬地轻启薄唇：“婼婼……”
不……他还没有去救她啊……
随后……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里去了。
一切，都开始向着他所从未料到过的方向而去。
他似乎又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有他，和他的婼婼。
他看见自己与一身淡色衣衫的婼婼立于轮回之境旁，两相对视。
他的婼婼好似是不认识他一般，眉目笼上一层浅浅的疑惑，他听见她问他：“你是谁？”
“凤阖灼。”他看见自己冷着脸答。
“那我呢？”她挠挠后脑勺，模样十分可爱。
“宋元婼。”他听见自己又是一声简短的回答。
“哦……”她似乎有些害怕于他的冰冷，只说了一个字，便就不敢再说话了。
只是，她却还是总时不时的盯着他看，有些小心翼翼的。
这场景何其熟悉！
凤阖灼终于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千年前，他出了紫穹之境后，因承诺于那人，所以便与宋元婼同来这往生城的轮回之境。
本来，他只负责将她送入轮回。
于是，他在她无意识的情况下，喂她喝了孟婆汤，只因那人要她忘记前尘，安安稳稳做一世凡人。
可是，正逢凤九渊带人搜捕往生城，他当时修为尚浅，再加上伤势未愈，最后，他便与她一同入了轮回，躲过了凤九渊。
此刻，他心口情绪千回百转，抬眼却见那个自己已与他的婼婼，一同跳入了轮回之境。
当他再睁眼，这里已然换了一个场景。
这里是一条长长的小巷子，长满青苔，空气微湿。
在他的不远处，是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小男孩，与一个身穿红裙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得有些胖，看起来白白嫩嫩的，她胖乎乎的手里捏着一串红红的糖葫芦，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而那个小男孩虽年岁尚小，脸上却犹如覆着终年不化的寒冰一般，一直毫无表情，一双墨瞳冷睨着小姑娘，倒是个十足地面瘫。
这时，小姑娘伸出拿着糖葫芦的小胖手，脆生生的对小男孩说：“叫我姐姐我就给你吃……”
说完还咯咯的笑了两声，一双灵动的眼眯成了两弯新月。
男孩却不理她，只定定地盯着她，纹丝不动。
小姑娘往他身前凑了凑，好奇地望着他的脸，忽然一下子把糖葫芦凑上去。
她本事想凑进他嘴巴里的，却一不小心戳到了他白皙的脸上。
她惊愕地张大嘴巴，半晌才收回手，向后退了几步，怯生生的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男孩微微蹙眉，却还是一言不发。
只是他看起来更加冷冰冰的了。
小姑娘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取出自己的手帕，又凑近他，踮起脚，小心翼翼地替他擦脸。
男孩似乎被她的动作给惊住了，他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可疑的薄红，但最终，他还是定定的站立在原地，任由小姑娘认真的替他擦脸。
只是，他的动作终究有些不可避免的僵硬罢了。
终于将男孩脸上的糖渍擦干净，小姑娘终于收了手，退开两步，又冲他不好意思地笑：“阿灼，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娘亲。”
男孩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只是蹙着眉，又转身离开了。
而小姑娘似乎早已经习惯了男孩的一声不吭，她在后面冲他傻气地招手：“阿灼明天见！”
男孩一如往常，不回头，只一声不吭地进了自家门。
而后，他靠着门板，墨瞳里流光微转，唇畔终是有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弧度。
凤阖灼在一旁看着这一切，他明白，这，是他与婼婼在人间的第一个童年时期，也是……最后一个。
他们轮回之后，便成了仅有一墙之隔的邻居。
她的整个童年时光，几乎都是缠着他度过的。
她忘记了前尘往事，可他却未曾忘记一丝一毫。
他未曾忘记凤九渊的杀父之仇。
更未曾忘记他答应那人要照顾好婼婼的承诺。
后来的他，无数次想念这个清幽的小镇，长满青苔的长巷，空中飘飘洒洒浸着湿润气息的柳絮，以及……胖乎乎的小婼婼。
再回神，凤阖灼便已看到一个身穿黑色衣袍的少年向他走来，他面上冷淡凉薄，墨瞳宛若一潭幽深的死水，他就那么走过来，再风淡云轻的与他擦肩而过。
凤阖灼回身，却见一身穿淡色长裙的微胖少女向着那少年跑来。
这是……少年时期的他与婼婼。
长巷还是那个青苔湿润的长巷，可是他却已悄然来到他与婼婼的少年时期。
他看见他的婼婼完全不顾礼法的往少年模样的他身上一扑，婴儿肥的脸蛋蹭蹭他的胸膛，他听见她撒娇着说：“阿灼阿灼，我娘不给我吃肉！”
少年终于不似儿时那般一声不吭，他低头静静地看着趴在自己怀里的少女，墨瞳里一丝柔光闪过，他喉间轻动，应了一声：“嗯。”
少年似乎正处于变声期，他声音低低的，又有些沙哑的感觉。
“所以啊……阿灼，我决定离家出走！”少女抓着少年的衣襟，抬头看着他，信誓旦旦地说道。
“嗯。”少年继续应声，仍旧没有过多的情绪。
“所以啊……你收留我嘛？”她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眼里满是期盼。
“嗯。”少年微微颔首，眼里却有一丝微不可见的无奈闪过。
他其实是知道的，这个姑娘，是馋他家的吃食了。
少年盯着有些微微发胖的少女，眼里一片冰凉。
可只有一旁的凤阖灼知道，他自己究竟是在想什么。
那时候的他啊，每当看见她那双晶亮的眼，他冰冷的心似乎一下子就开始变得发烫了……他会涌起一种冲动，他想……将世间所有她所期盼的一切都给她。
他也曾彻夜苦思，他究竟是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姑娘呢……
她有什么好的？
贪吃，胆小，有时还爱撒谎……
明明没什么可取之处，可是，他怎么就喜欢她了呢？
他更不清楚，她是从什么时候起，便扎根在他心底的。
是她儿时总是亲近他，甚至拥抱他的时候？
是她少年时纠缠他，甚至依赖他的时候？
谁又说得清呢……
他从未料到会以一个凡人的身份来这尘世里走这一遭。
他更未曾料到他会把她放进心底……
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又是那么如梦似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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