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阖灼薄唇紧抿,一双墨瞳里寒光满布,他注视着凤九渊,沉默半晌,却忽而松了松方才紧握着紫极剑的手,他一抬手,那长剑便以凑近了凤九渊的脖颈,他唇角微不可见的勾起,开口,嗓音似浸着旧年的寒冰:“即便如此,你也活不过今日。”
“呵……你就真不在意那宋元婼的死活?”凤九渊感受着那紫极剑身轻触在他脖颈间冰凉刺骨的感觉,面上却无丝毫慌乱。
他似乎笃定,凤阖灼不会不顾宋元婼的安危而杀了他。
“她不在你手里,不是么?”凤阖灼将紫极剑又更加凑近了凤九渊的脖颈,终是将他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不错,但燕夜澜此刻已带着他的几千魔兵守在冥宫之外,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凤九渊继续笑着,丝毫不在意自己脖子上的血痕。
“我会怕他?”凤阖灼轻嗤。
“可宋元婼在他手里。”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一个从宫门处赶来的士兵急匆匆的跑来,跪在凤九渊身前,面上有些忐忑之色:“启禀冥帝陛下……”
“说。”凤九渊皱眉。
“魔界将军燕夜澜……他……”那士兵有些犹豫。
“他怎么?”凤九渊忽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留下那些魔兵,自己离去了。”
凤九渊听闻这话,蓦地瞪大双眼,眼里一片戾气缭绕,他沉默片刻,半晌才咬牙切齿地问:“原因?”
“他方才在暗处已见过陛下与凤阖灼打斗,他说……”
“说!”凤九渊怒瞪着那士兵。
“他说,他说凤阖灼此人修为虽与他不相上下,但他有紫极剑在手……所以,所以他便不想再趟这混水了……”那士兵颤抖着声音道。
“好你个燕夜澜!竟敢言而无信!”凤九渊怒喝一声,俊朗的脸渐渐扭曲。
他千算万算,竟没算到他燕夜澜有此一出!
“他,他还说……”那士兵犹豫着,还是开了口。
“还说什么!”凤九渊的胸膛不的起伏着,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他说他本就不是个守信之人,让,让陛下您……让陛下您自求多福。”士兵话音落,额头上已吓出了薄汗。
“好!好!很好!燕、夜、澜!”凤九渊听罢,瞳孔一缩,已是怒极,他连说了几个‘好’字,那双眼却是凝着无数暴怒阴鸷。
当凤阖灼的紫极剑再往他脖颈凑了凑的那时候,凤九渊终于是被那细微的疼痛给唤回了神,他怒视着凤阖灼半晌,才一字一句道:“我、还没、有、输!”
“嗯。”凤阖灼平淡的应了一声,却又道:“但片刻后,你便可以安息了。”
凤阖灼从未将他与凤九渊的较量当做赌局,也从未以输赢去定义这一切。
他只是想着,只要他活着,凤九渊就必须死。
他与凤九渊之间,又岂止是输赢两个字能够决定的?
凤九渊,是凤阖灼父亲凤呈寂的义子。
是凤阖灼名义上的大哥。
其实,凤阖灼也曾真心待过他这个大哥的。
只是,在凤九渊毒害了他父亲凤呈寂之后,在他凤九渊设计将他困在紫穹之境,以锁魂钉钉住他的琵琶骨之后……他凤阖灼,心里便再也没有这个大哥了。
后来,凤阖灼与宋元婼同入轮回,做了凡人夫妻之时,凤九渊又亲手杀了宋元婼,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
于是,杀父之仇,杀妻之仇,杀子之仇……便将凤阖灼对凤九渊最后的兄弟情义给磨灭了个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便是你死我活的生死角逐。
要么他死,凤九渊生。
要么他生,凤九渊死。
凤九渊杀他多次,却无一次真正得逞。
而他蛰伏千年,潜心修炼,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手刃凤九渊!
凤九渊曾经伪装得太精妙,不止骗了他的父皇,更是连他也骗了去。
他无论如何都没料到,凤九渊竟有如此野心。
更没料到,他竟能下手去害了那个养了他数年之久的凤呈寂。
“凤阖灼!我不甘心!”凤九渊忽而一声大喝,那双眼竟硬生生地给绷出了血丝。
“凤九渊。”凤阖灼冷睨着他,清冷的嗓音有些低沉:“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解释?”凤九渊先是微愣,随后又明了似的忽的大笑起来:“哈哈哈……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杀义父么?”
凤阖灼不语,只是定定的注视着他。
“他是待我不薄……”凤九渊轻笑着,眼里没有半点愧疚。
他又收敛了笑,眼神阴鸷的看着凤阖灼:“可那又如何?他给我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而我想要的帝位,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给我!”
他眼里忽而绽放出浓深的怨恨,他疯狂的吼着,发丝凌乱,衣袍褶皱,几乎癫狂。
凤九渊到如今,都还是怨恨凤呈寂的。
他讨厌那个虚伪的男人。
他的亲生父亲,原是冥界第一将军聂羽。
只是在一次冥界与魔界的战争中,聂羽不幸死去。
于是凤呈寂便将当时年幼的他给接到宫中,还下旨收他为义子,还改了他的姓。
从那时候起,他便从聂九渊,成了凤九渊。
可是冥界人人想得到的凤氏皇姓,他却是不稀罕的。
他觉得,凤呈寂施舍似的给他的这个凤姓,不过是想表现他不曾薄待功臣遗子罢了。
凤呈寂表面上给予他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却又是狠狠地将他和凤阖灼这个太子殿下的一切给区分开来的。
凤呈寂待他若有十分的好,那么他待凤阖灼便有二十分。
因为什么?
呵……当然是因为,他不过是个旧臣遗子,又是他无血缘的义子罢了。
而凤阖灼呢?
却是凤呈寂唯一的亲生儿子。
冥界地位尊崇的太子殿下。
少年时期起,授课先生,贵族皇亲,甚至是那些低下的奴才……都将他与凤阖灼去比较。
而比较后的结果,往往都是他不如凤阖灼。
于是从少年时候起,他对于凤阖灼的那种疯狂的嫉妒与莫名涌来的恨意便如同丛生的荒草。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可以在面上对他报以兄长般的笑,也能在下一刻去暗处谋划陷害他的计策。
他就是在这种谋划与施行的日子里一步步成长的。
到后来,他渐渐的开始向往凤呈寂的那个帝位。
他疯狂地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去享受冥界众生的膜拜。
可是,当他做计设计凤阖灼,要将他推下太子之位的时候,却被凤呈寂发现了。
他永远记得,那时,凤呈寂第一次对他褪去温和的面色,转而又阴沉复杂的看着他,开口,却似刀剑一般刺进他的胸口:“九渊,不是你的,就不要肖想。”
凭什么?
他不是说,他凤九渊和凤阖灼一样么?
他不是说,他早已把他当做亲生儿子一般了么?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让他去坐那个位置?
答案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凤呈寂根本就是个满嘴谎话的虚伪之人!
什么他与凤阖灼同样重要!
什么他就如同他的亲生儿子!
都是假的!
他从未将他当做自己的儿子……
他在他眼里,就只是一个用来粉饰他的善与德的工具罢了!
所以……他隐忍数年,笑对那对他怨恨至极的父子。
慢慢的看着凤呈寂对他放松警惕。
然后……他杀了他,又将凤阖灼关去紫穹之境内,锁住他的琵琶骨,为的就是要他生不如死!
可是……谁能料到,他杀了多次都还未曾杀死的凤阖灼,今日却将剑抵在了他的脖颈。
不……他才做了不过一千多年的冥帝。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执迷不悟。”凤阖灼墨瞳里终归有些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他开口,却又是一番冰冷淡薄。
“该死的是你!我怎么会输!我不会!”凤九渊此刻已然是一副癫狂模样,他眼睛血红,死瞪着凤阖灼,眼里千般不甘化作了浓浓的戾气。
此刻周遭一片静默,那方才通报的士兵已吓得跑远了去。
地上死尸一片,却无半点血腥味道。
“不相信么?”凤阖灼眼里一片冰凉流转,他忽而勾唇,微微冷笑。
“那我便让你相信这一切。”凤阖灼说着,手里握紧了紫极剑,就要狠狠割过凤九渊的脖颈。
凤九渊却忽然一个闪身,竟躲开紫极剑直接出掌袭向凤阖灼。
凤阖灼眉峰一拧,迅速躲开,手里紫极剑一挥,那强大的剑气便将凤九渊震出去几米远。
凤九渊吐出鲜血来,却是毫无温度的红黑色血液。
冥界之人,亦是鬼。
他们有人的血液,却毫无温度,更不鲜红。
凤九渊粗喘着气,却依旧不甘心,他艰难地站起身,手里一道光芒闪过,竟是一把青色匕首。
“青鸾?”凤阖灼微微惊诧,自然是没想到凤九渊竟也有如此好的物件。
青鸾匕,是以青鸾翎羽及其精血锻造而成。
身负强大的神力,实为这天地间排名靠前的神器。
而青鸾鸟……凤阖灼想起他送给宋缱音的那只青鸟。
青鸟若能突破自身极限,以命赌命,倒也是能蜕变成神鸟青鸾的。
而神鸟青鸾,也是凤凰的一种。
只是青鸾却是最难涅槃重生的那一种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