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曾有青鸟代相思

自闫义一事过去后，一切似乎都平静了下来。

本以为冥帝凤九渊定然还会再来寻仇，可两年过去，他竟还是没有丝毫动作。

此时的宋缱音，已经十八岁。

因为凤阖灼毁了一片林子的缘故，这百鬼山上终于能有一处重见天日的地方了。

宋缱音躺在一个巨大的石头上，眯着眼享受着这春日里的暖阳。

阳光散发出金黄的色泽，似一层暖意融融的轻纱将她整个人笼罩，她闭上眼，脑海里却开始思绪纷飞。

这两年来，她一直与凤阖灼待在百鬼山中，不曾出去过。

这两年来，凤阖灼待她真的很好。

也就是在这两年的相处中，她渐渐发现，凤阖灼虽然面目冰冷，性子淡薄，却也是有许多可爱之处的。

譬如，他会在她无聊的时候，练剑给她看，虽然到最后……他毁掉了一整片树林。

譬如，他会在她生气时，用一种十分僵硬的姿态讨好她，拥抱她，甚至……亲吻她……虽然，她并不想这样。

譬如，他会在她嘴馋时，瞬间消失又瞬间出现在她面前，手里一般都拿着烤好的叫花鸡。

再譬如……他会总自己的修为，替她重新洗髓易筋，尽力保住她因为失了仙灵而渐渐散去的灵力……虽然，她并不想他这么做。

他还会偶尔抓些女鬼姒影饲养的魇鬼回来，作她训练之用……虽然姒影并不愿意，他也还是照抓不误。

顺手牵鬼十几回不说，还回回都无视了魇鬼的主人姒影。

也因此，姒影便将她恨得牙根痒痒。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平淡无奇。

可偏偏是他为她做着这些平淡事情的时候，他仿佛就从九天之上的遥遥云端，忽然间落下尘世，沾染了一丝暖意。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这两年来，她已经很少想起那个已经做了慕青山掌门的沈浸月。

她十三岁萌生的情思，到如今的十八岁时，似乎已变得越发的浅淡了。

越长大，她似乎就越懂得了一个道理，也越发明白她到底是如何看待沈浸月的。

对他动过心么？

的确是的。

但……也仅仅是动心罢了。

云烟缭乱，少年时候的心事总是那般模糊不清，以为很沉重的东西，却又能在短短两年之间变得浅薄如丝……到底，是年少无知。

岁月能洗去的，永远不会是情深。

但，岁月能模糊的，永远都有一份年少时的喜欢。

一切，似乎都已在某个流年片段里，写上‘终结’二字。

而凤阖灼于她……如今究竟是什么感觉，她自己也不甚明白。

她不再向曾经那般抗拒他，对他的认识也不再仅仅停留于表面，他们之间的确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可她，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变了。

她曾以为，她于他而言，不过是个被他救下的孤女。

可后来，他却又将她留在他的身边，缠绵悱恻地唤她‘婼婼’。

时至今日，她还是困惑于他为什么忽然改变了对她的态度。

可他，却从来都闭口不谈。

她能感觉到他身上藏着巨大的秘密，可他就是只字不提。

思及此，宋缱音不由低叹一声，心里有些复杂。

“婼婼。”忽的，她听见一抹冰凉低沉的嗓音传来。

紧接着，她的上方便罩了一层阴影。

宋缱音睁眼，正好看见俯身注视着她的凤阖灼，她眨眨眼，开口却是十分的慵懒：“子初，做什么？”

凤阖灼却不答话，只翻身上了这光滑平坦的巨石，与她一同睡在上面，又侧身来看她，一双墨瞳里流光微冷，却隐隐的有些柔意。

“……”宋缱音虽然早就习惯了他的不顾礼法，此刻却还是有些无语。

谁知这男人竟还得寸进尺，长臂一伸，便将她轻轻松松的抱进了怀里。

宋缱音脸色微红，连忙就要挣脱，却又听得他开口说：“太硬。”

宋缱音愣愣的仰头看他。

“你会累。”他蹙了蹙眉，但手里却还是没有松开她，以为她不明白，他才又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

“……”虽然宋缱音承认她刚开始的确有些感动，但是仅仅是一瞬，她便只剩无奈了。

这两年来，她已经极为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她尤其清楚，他一日不抱她，他就不会满足。

已经被他非礼了无数次的宋缱音迫于他偶尔散发的威慑力，此刻只能选择不开口。

“还有四年。”他看着那片再无一物遮挡的青穹，忽然开口。

“什么？”

可他却闭了口，只偏头看着她，墨瞳里一片讳莫如深。

宋缱音躲开他的目光，有些气他什么都不愿告诉她。

凤阖灼知道宋缱音在想什么，可是他张口，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不是想隐瞒她的。

他只是，想让她再无忧无虑的过个四年。

若待她重拾记忆，待她见到那个人……她可能，便不会如此轻松了。

有多少的闲暇时光，他便给她多少。

只求她的未来，能少一丝沉重。

“婼婼。”他忽然出声。

宋缱音却仍不理他，只将头偏到另一边，沉默不语。

“婼婼。”他却是仍不死心。

“婼婼。”依旧是固执的轻唤。

“婼婼……”

“做什么……”宋缱音终究是败给了好奇心。

凤阖灼见她终于回头来看他，他猛地坐起身来，挡住了那暖暖的阳光。

宋缱音看着那些阳光穿过他的肩头，替他的黑袍晕染上一层镀金的边儿，他整个人，都似乎是沐浴在了金色的暖光里，他常年冰冷淡薄的眉目间终于少了几分冷峻，多了几分温暖。

她的心，忽的软软的。

谁知，这时候的凤阖灼却一伸手，一只鸟儿便出现在他的手掌心里。

那鸟儿是浑身青蓝色的羽毛，散发着浅淡的青蓝色光芒，它的身形很小，，碧蓝色的眼，小巧的喙，两只小爪中有一只被如同细绳的金色光芒给绑住了。

此刻，它呆愣愣的站在凤阖灼的手掌心，一双碧蓝的眼里却没有一丝害怕的神色，反而……是无尽的迷茫。

“这是？”宋缱音坐起身来，凑近去看凤阖灼手中的鸟。

“青鸟。”凤阖灼简短的答。

“这就是青鸟？”宋缱音惊诧。

原来，世人口中所说的仙界王母娘娘的传信使，便是这般模样。

“这世上，仅此一只了。”他说着，却不看手里的鸟儿一眼。

“仅此一只了？”宋缱音瞪大双眼，似乎是不敢置信。

不是说，青鸟有一整个族群么？

“嗯。”

“那传说是真的么？”她好奇地问。

“嗯？”

“我曾听人说，因为青鸟族替王母娘娘给帝君传信时将信错给了仙界的某位仙君，因此王母大发雷霆，将青鸟一族贬下凡间，替天下所有隔着千山万水的有情人传相思信，只要有一只青鸟成功，青鸟一族便可以重回仙界了……是真的么？”宋缱音说得眉飞色舞，最后还一脸期待的看着凤阖灼。

她曾听说书先生说，青鸟本就是一种特别的鸟类，它们的记忆力很短，仅仅停留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一个月之后，便会将它们之前若经历的一切全都忘记。

因此，它们替王母娘娘送信时，从来都是成群结队的去，一只鸟一段路程，于是，许多年来，都未曾有过丝毫差错。

只是后来的那一次，也不知是怎的，就糊里糊涂的出了错。

如此，青鸟一族便被震怒的王母罚下人界，并且下令要它们去替远隔着万里长路的有情人，送那相思信。

而且，还不准它们成群结队的去送信，必须一只鸟一封信。

只要有一只鸟做到，便可免了它们的责罚，重回仙界。

只可惜，千百年来，似乎从未有青鸟成功过。

于是，人间便有一句“青鸟无信，千年不曾代为相思”。

凤阖灼微微抿唇，不明白宋缱音为什么这么清楚这些无聊的事，但他也还是颔首，算是应了。

“原来是真的啊……没想到我还能看见青鸟呢。”宋缱音仔仔细细的看着凤阖灼手里的青鸟，忍不住伸出手指去点了点它的小脑袋，却不曾想，竟被它用喙夹住了手指。

“……好有脾气的鸟。”宋缱音抽出手指，说道。

“不喜欢？”凤阖灼却蹙了眉，冰凉的墨瞳盯着他手掌里的青鸟。

谁知那鸟儿却被他这番冰冷的视线给吓住，连忙用翅膀盖住自己的小脑袋，缩成一团，还直发颤。

“给我的？”宋缱音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嗯。”他依旧回答得十分简短。

“很喜欢！”宋缱音连忙小心翼翼地接过小鸟来，笑眯眯的对他道。

凤阖灼在看见她的笑脸后，面上冷硬的线条终于有些许的柔和，他墨色的眸子紧盯她，胸口里是一片愉悦在滚烫着。

宋缱音被他盯得有些窘迫，她低下头，强作淡定，用指腹不停的顺着自己手里的那只青蓝色鸟儿的毛。

阳光和煦，这上百恶鬼聚集的百鬼山，终于有了一处温暖的地方。

他墨瞳带着微微的凉，却浸着丝细微的笑意。

她的黑眸不停的闪躲，却带着更加灵动的光芒。

一切正在悄然改变，不由人，不由心，更不由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