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此时,宋缱音才真正看清那闫义是何模样。
若说他是一个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也毫不为过,他身长九尺,竟是比常人还要更高一些。
他的肌肤宛如树皮一般粗糙不平,肤色更是一种诡异的青灰色。
他一身的肌肉将他的深色袍子绷得很紧,似乎下一刻就要崩裂开来似的。
他的一双眼睛里只有一片白色,竟是没有瞳孔的。
他站在那里,地上已被他踩出了裂缝,他扯着厚唇,将一把大刀扛在肩上,没有瞳孔的眼紧盯着朝他而去的凤阖灼。
宋缱音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人,明明他是没有瞳孔的,却仍能看清楚周遭的一切。
“子初……”她唤他。
凤阖灼顿住脚步,回头却撞见她眼里的担忧。
他神色稍暖,低沉的嗓音宛若秋水潺潺:“乖。”
待他回头,却见那闫义正盯着宋缱音看。
闫义扯起嘴角,几乎蔓延了他半张脸的黑色胡子颤了颤,只听得他嗓音粗砺道:“哈哈哈……想不到你凤阖灼还这般痴情,怎么?一千年前是她,如今又是她?”
凤阖灼却不答话,他只伸出右手,黑色纹银的衣袖翻飞间,一把紫色长剑便稳稳的握在他的手里。
冷风吹来,这青黑的林子里树叶簌簌而落,他身长玉立,风姿万千。
“紫极剑竟是你盗走的?”那闫义终究是笑不出来了,他瞪大那双没有瞳孔的眼,吃惊道。
“很顺手。”凤阖灼平平淡淡的道。
“该死的!凤阖灼你好大的胆子!”闫义大喝。
因着紫极剑失窃的事,他被冥帝陛下是骂了又骂,打了又打。
可谁知,这紫极剑,竟是他凤阖灼盗走的!
“想试试么?”凤阖灼举起那把紫极剑,眸光冷冽。
闫义低眼便又看到那紫极剑原本镂空着的剑身之中赫然镶嵌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紫色晶石。
他的脸色突变,失声道:“紫极剑魂!”
他面上的惊恐被扩大开来,他伸手指着凤阖灼:“你!”
闫义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凤阖灼不但盗来了冥界的紫极剑,还将慕青山的紫极剑魂也寻了来。
凤阖灼眼里扫过一丝轻讽,只道:“怕了?”
闫义终归是经不住凤阖灼这两个字里的深沉意味,他被激怒了,只一挥手里的大刀,厚厚的嘴唇微斜:“哼!若你真有本事,就莫用紫极剑!”
谁知凤阖灼却真的收起了手里的长剑,面上不露情绪,只冷冷道:“好。”
闫义似乎是没料到凤阖灼真的会收起紫极剑,他愣了愣,那双只剩眼白的眼珠转了转,却是忽然一声冷笑:“受死吧!”
说着,他便举起那把大刀,袭向凤阖灼的脖颈。
一片青黑的树叶正好落在他的刀锋之前,一刀挥过,树叶便成了细碎的叶沫。
凤阖灼不慌不忙的向后一仰,足尖轻点,一个翻身便躲开了闫义的这一击。
闫义却不放弃,他眯了眯那双诡异的眼,大刀在他手中被握得更紧。
他再次朝凤阖灼跑来,地面都随着他的脚步在微微的颤动。
他一跃,庞大的身躯直扑向凤阖灼。
凤阖灼一个旋身,躲开闫义的猛扑,却又翻身悬于空中,一脚踏上他的背部,将他狠狠地踩在地上。
闫义挣扎着想要起身,可纵然他身躯庞大,却也还是动弹不得。
“凤阖灼!”他气极,只得一拳打在地上,对着地上那被他打出来的裂缝怒吼。
“闫义。”凤阖灼忽然开口,嗓音宛若冰雪浸染过一般,寒凉刺骨。
他俯身,一双墨色寒眸盯着闫义那双没有瞳孔的眼,他薄唇微启:“我要你神形俱灭。”
他的语气自然毫无起伏,可即便是如此,也还是流露出浓深的杀意。
说罢,也不待闫义反应,他便伸手掐决,一抹金光狠狠刺入了闫义的胸口。
明明皮肉未破,可他胸口里的那颗从来不会跳动的心却在顷刻间便破碎了。
闫义瞪大那双可怖的眼,他盯着凤阖灼,厚厚的嘴唇抖动着,艰难的开口:“你……你竟恢复功力了……”
闫义活了几万年,修为自然不浅。
可今日凤阖灼却轻而易举的一招便让他没了心……
冥界之人也都是有心的,只是都不会如凡人那般鲜活的跳动罢了。
但,即便是颗不会跳动的心,也是冥界之人最致命的命门。
不过,闫义终究是个修为甚高的冥界护法,即便没了心,他也能支撑一阵子。
他用尽全力挣脱了凤阖灼的束缚,闪到一旁,将他的大刀刺进土地,自己靠着那刀而坐,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
少顷,他睁眼,面目狰狞的看着静默的凤阖灼,咬牙切齿道:“老子和你拼了!”
说着,他起身,抽出嵌进地里的刀,浑身开始散发着黑色的光芒。
想来,定是要尽全力了。
当他再次举起那把刀时,那刀身却忽然缠绕着无数雷电,并发出‘滋滋’的声音。
闫义大吼一声,再朝凤阖灼而来。
他刀锋直指凤阖灼,刀上的雷电也似网撒来。
凤阖灼伸手,两指夹住刀锋,使之不能再移动半分。
却不曾想,那刀锋之上缠绕着的雷电却如网一般将凤阖灼紧紧束缚住。
那‘滋滋’的声音也越发剧烈。
凤阖灼那夹住闫义刀锋的两指也在瞬间被灼烧得染上绯红之色。
“子初!”宋缱音见状,连忙唤了一声。
凤阖灼没有转头去看她,却回了一句:“莫要过来。”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我无碍。”
话罢,他定定的盯着闫义,看着他面上的皮肉不断颤动,一双眼珠似要崩裂出来似的。
他这般痛苦的模样,却是凤阖灼最想看到的。
“疼吗?”凤阖灼忽然开口,明明是那般轻柔的两个字,在他口中,却是刺骨的寒凉。
“你!”闫义一顿,似乎恍然大悟。
他以燃烧自己最后的保命真气为代价,释放出雷电之力,想得便是与凤阖灼同归于尽。
既然是已自己最后的保命真气作为代价,他定然是要忍受神识渐渐剥离身体所产生的痛苦。
待神识与他的身体剥离开来时,他便只能神形俱灭了。
他以为如此便能与凤阖灼同归于尽……可方才他才恍然,凤阖灼似乎并不只是恢复以往的功力那么简单。
他……似乎更为强大了。
强大到一种深不可测的地步。
果然,他抬眼便见凤阖灼只是指尖微动,他的刀便在顷刻间断裂成了两半。
那看似将他束缚住的网不过刹那,便化作了黑色的灰,飘落在地上。
闫义抿紧厚唇,果然……这个凤阖灼,不过是想让他多痛苦一些罢了。
他,竟将他闫义当做玩物似的戏耍!
闫义面色苍白,庞大的身躯不断颤抖着,可他的那双眼,却还死死地盯着凤阖灼,似有万千不甘心。
凤阖灼却微眯墨瞳,挥袖之间,一阵浓重的金光穿刺过闫义的额心。
闫义仰头痛苦大叫,目眦欲裂。
不过片刻,那个身高九尺的大汉闫义,便化作了飞灰,吹散去了密林深处。
密林里传来无数鬼怪兴奋的叫声,似乎得了天大的好处。
是了……那闫义有数万年的修为,他们若得了他的飞灰,也能多少提升些修为。
当冷风拂过这一片诡声满布的林子时,宋缱音愣愣的看着那个一身黑色长袍,眉目清冷,墨瞳如冰的男人姿态优雅的向她走来。
当她头上笼罩上一层阴影时,她呆呆地开口:“死了?”
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
“嗯。”凤阖灼低低的应了一声。
俯身将她揽入怀里,冰凉的脸庞贴在她的脖颈间,嗅着她身上浅浅淡淡的的体香,他眯起一双墨色如深的眼,心中竟是无比安定。
被他浑身的冰冷一刺激,宋缱音终是回了神,连忙去推他:“你做什么……”
她实在是不明白,他杀了人之后就抱她是什么意思……
特殊癖好么?
还是……他心里其实是怕杀人的?所以在寻求安慰?
她想起他曾用一把长剑顷刻间便抹了上百个魇鬼的脖子……好像杀人就跟玩儿似的?
宋缱音忙摇摇头,不再去胡思乱想。
凤阖灼自然是不知道宋缱音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不顾她的挣扎,愣是将她紧紧搂住,他抬头,居高临下的看了她许久。
忽然又低下头来,冰凉的薄唇轻吻在她温热的额间,久久不曾移开。
此刻,只有一句话在他的心头无比滚烫:婼婼……伤害你的人,我会将他们一一除去。
他开口,凉凉的唇瓣不停的在她的额头摩挲:“婼婼……”
不过清浅的两个字,却让人在无尽的寒凉中感受到一丝不可忽视的缠绵悱恻。
此刻他怀里的她或许不知,他这种冰冷淡薄的人,此生说过最好的情话,便只是一句‘婼婼’。
明明简单,却最是动人。
一场大雪突然而至,可却被头顶窜天生长又遮天蔽日的青黑林子给挡了个彻底。
冰雪已至,却落不到地上来……更落不去人的心里。
这里一番翩翩美景,而在那密林暗处,却有一双眼紧紧地盯着这一切,眼里是一片浓深的妒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