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袭来,竹叶枝颤,清香如许,倒是沁人心脾。
而在这一片翠绿的竹林里,却躺着两个人。
一个,是一身紫衣的男人。
另一个,却是一身绿裙的女子。
女子拥有少女般的娇颜,却又有着老妪似的花白长发。
林间鸟声处处,清脆动人。
一只纯白的蝴蝶轻巧地飞来,稳稳的落在女子的额头,它的双翅微微颤动,宛若一朵在风中摇曳的白色花朵。
忽的,女子眉头微微轻蹙,似乎已渐渐苏醒了过来。
待她睁眼,一双碧瞳宛若这世间最精致无暇的碧玉。
此刻,那蝴蝶像是受惊似的,再次展翅,终是离去了。
女子眼里似笼着一层迷蒙,她愣愣的看着自己上方的那一片微蓝的天空,手里又下意识的抓了抓自己身下的青草。
她瞳孔微缩,忽的起身。
待她转头,便看见躺在她身旁的那个紫衣男子。
“南玉!”她来不及去想别的,连忙俯身去抱他。
她的白发,和着她眼眶里毫无预兆就落下的温热泪水一齐落到男子的脸颊上,晕染出一片水光。
她的手抚上男子的脸颊,手心里的触感却并未如她意料的那般冰冷。
反而……十分温热。
她手指微僵,碧色的瞳孔里似乎有一丝惊愕闪过。
“咳……”正在这时,男子忽然轻咳了一声,双眉微蹙。
“南玉!”她脸上浮现出一抹狂喜,连忙去唤男子的名字。
男子听见她的这声呼唤,睁眼,竟是一双紫眸。
他盯着这个俯身看他的女子良久,终于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阿袖……”
他的语气,透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又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的迟疑。
“真好……我们都活着。”良久,男子忽而感叹,声音却是有些哽咽。
他从来都不怕死,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怕的是,死了,便再也见不到他的阿袖了。
他活过万年,却到今日才彻底大彻大悟。
他想活着,是因为他的阿袖。
而以前那些被他杀掉的人,或许也有同样,或不同样的理由想要活着。
他剥夺了别人的一切,又怎么能怨如今有人来剥夺他的一切呢?
“南玉……”女子泪流满面,把头埋在男子的胸膛,一声轻唤,足以道尽她心头的万般思绪。
夏侯南玉喉间微动,哽咽良久,那双紫眸里似朦胧了一片雾霭微澜,他将她紧紧拥在自己怀里,注视着她白霜满布的头顶,他说:“阿袖,同我回妖界吧?”
“好。”女子轻声回答着。
本以为他们之间,此生缘灭。
可谁知末路尽头,却又柳暗花明。
此生,惟愿他二人从此平安顺遂,永不分离。
于是夕阳西下,男子紫衣妖娆,女子绿裙华发,他们紧紧相拥。
……
当第二日的晨光穿过洞口的结界,照射进冰冷的山洞里的时候,宋缱音睁开了眼,她瞅着自己的上方良久,才想起来自己竟就在凤阖灼的束缚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她猛地转头,却见凤阖灼早已起了身,坐在石桌前,墨瞳微寒,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
“咳……”宋缱音等了许久,却还不曾听见他开口说话,最后,她终是被他的注视给弄得浑身都不自在了,只好清咳一声,缓解自己的尴尬。
“还有六年……”他忽然开口,清冷的嗓音里多了分意味深长。
“什么?”她一头雾水。
“六年之后,你自会明白。”他如是说。
“……”宋缱音语塞,不明白凤阖灼究竟是在说什么事情。
这时,凤阖灼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他再次抬眼看她,眼里仍无半分波澜,只道:“沈浸月做了慕青山掌门。”
“什么?”宋缱音大吃一惊,连忙下了冷硬的石床,朝他而去,又问:“怎么这么快?”
“昨夜,我去了往生城,替他找回了绮绫罗的魂魄。”他不咸不淡的说着,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情。
“往生城?那绮城主复活了?”
“不,绮绫罗早已入魔……”他顿了顿,墨色的眸子里冰凉又荒芜:“她失了内丹,即便寻回了魂魄,也难以复生。”
“那师父他……”宋缱音想起昨日华瑾的失魂落魄,心里有些怅然。
他只有在那一刻,才真正明白他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可,终究为时已晚。
“他用了慕青山秘术,以自己的命,去养绮绫罗的魂。”凤阖灼想起那个一身灰色道袍的华瑾在他面前苦苦哀求的模样,眉头一蹙,他倒是还从未见过他那般模样。
“以命养魂?”她不太明白。
“你且当是共享生命吧。”他简短的解释。
“那师父他不是就再也不是不死之身了?”她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以命养魂竟就是一个人的生命,去养两个人的魂魄。
可生命又如何能担此负荷?
师父怕是……再无不死之身了。
“他愿意。”他答。
“你怎么会帮他?”她可不认为,他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虽然,三年前他三番四次救了她。
至今,她都不曾明白,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救得她。
“他将紫极剑的剑魂给了我。”凤阖灼如是说。
其实,冥界至宝紫极剑,不过是一把没有剑魂的宝剑罢了。
但,即是紫极剑失了剑魂,也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
只是这力量,却不足以毁天灭地。
数千万年前,六界混战,好战的冥界先帝以紫极剑之巨大神力搅得天地间是一片风起云涌。
而最后,因着神物胭脂玉的缘故,仙神两界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后为确保六界平和安定,明灵仙尊取去了紫极剑的剑魂,并交由历代慕青山掌门人保管。
以此确保六界长生。
而如今华瑾却为了一个绮绫罗便将剑魂交给了凤阖灼,他是真的不在乎众生了?不……
凤阖灼记得昨夜,那个褪去满脸皱痕,面目俊朗的灰袍男人定定的看着他说:“决定将剑魂给你,其实并不全是因为绫罗。”
他说:“我的徒儿沈浸月,论资质,论才德,当是我慕青山历代之最……但,他体内似乎有一股巨大的暴戾力量被封印了起来。”
他说:“纵然有阿音那沾染了胭脂玉纯厚灵力的仙灵相助,也只能暂时压制住那股子力量。”
他说:“那力量太过阴戾恐怖,说有毁天灭世之能力也毫不为过……若他无法压制住那一切,恐怕,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将剑魂交给你,是最好的选择。”
凤阖灼犹记最后,华瑾用那种十分坚定的眼神看着他,微微一笑,说:“你虽非良善之人,却也不见得是大恶之人,你修为不浅,剑魂交予你手最为合适,若有朝一日浸月失了控,你也有紫极剑能与他抗衡。”
想到那个白衣男人沈浸月,凤阖灼墨瞳微转,果然……他并不简单。
他倒是好奇,那沈浸月,究竟是何来历。
“紫极剑的剑魂?那是什么?”宋缱音开口,有些迷迷糊糊的。
凤阖灼却不答话,直接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手指微动,一把泛着紫色光芒的长剑便出现在他手中。
“可有什么不同?”他问。
“那个晶石……”宋缱音看着那长剑的剑身,明明之前中间是镂空的,如今却多了一块深紫色的像是晶石一般的东西镶嵌在那上面。
“剑魂。”他薄唇轻启,只说了两个字。
随后,他手一收,那长剑便又消失了。
“近日可能会有人来寻我。”他忽然说。
“朋友吗?”
凤阖灼垂下眸,掩去那满眼的寒凉与杀意,他开口,却是诡异的冷笑了一声:“不,仇人。”
想来他昨夜去往生城的事,此刻定然已传到了凤九渊的耳朵里了。
他……一定坐不住了。
“仇人?”宋缱音惊诧,连忙又问他:“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杀了他,就不危险了。”凤阖灼面无表情的说。
“……”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至少现如今,没人能杀得了我。”他仿佛是很认真的在对她说这句话。
他双眸冰冷,面上没有倨傲,没有自负,甚至一丝表情全无……似乎真的只是在陈述事实。
“哦……”宋缱音想不出回答他什么,只能干硬的应了一声。
“所以。”凤阖灼忽而又注视着她,眼里多了一丝严肃认真。
“啊?”她不明所以。
“今日起,你不得离开我半步。”他嗓音清冷,如是说道。
凤九渊此人,卑劣无耻。
前生,他便是在他眼前杀了她的……
想起那时的她,与他成亲四年,肚子里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可凤九渊,就那样将他锁在铁链之中,让他看着他将一把利刃狠狠地刺进了婼婼的腹部……让他失去了他的婼婼,又失去了他的孩子。
思及此,凤阖灼凤眸微微闪过几丝沉痛,他咬牙切齿,身上的杀气又浓了几分。
她的今生,他绝不会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哦。”宋缱音浑身一哆嗦,被凤阖灼忽然而至的冰冷杀气给吓住,只能颤颤的应了一声。
其实她想说,自从与他重逢,他哪次让她单独走远过?
可是见凤阖灼这般强大的气场,她终是吞下抱怨,不敢多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