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玉的脸色在这一刻忽的煞白,她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姑娘,心里的慌乱溢于脸上。
但她到底是个被家里娇惯坏了的娇气姑娘,此刻仍不愿松口,虚张声势道:“我父王可是千玺王朝的六王爷!你若敢得罪我,我父王定然不会放过你!”
宋缱音却依旧不为所动,只盯着笙玉,不做他言。
“绮笙玉!你竟在小师叔面前如此放肆!”
宋缱音转头便看见面容清秀的明柯严肃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大师兄……”笙玉一见明柯,便没了刚才的气势。
明柯睨了笙玉一眼,却并不理会她,只对着宋缱音微微颔首,道:“小师叔安好。”
宋缱音见了明柯,面色这才缓和,唤了声:“明柯哥哥。”
明柯歉然的对宋缱音笑了笑,这才肃着脸,侧身对笙玉道:“绮笙玉,你今年已经十五了,小师叔比你还小一岁,你这般为难于她,到底知不知羞?”
笙玉低头,仍不服气:“明明年岁比我小,又凭什么做我小师叔?”
明柯轻喝了她一声,又道:“你好歹也是个郡主,六王爷难道没教你礼仪么?我慕青山这一届弟子中,就数你与小师叔年岁小,若不是六王爷与你我的师父连阙有些交情,你以为,你小小年纪便进得这慕青山?”
见笙玉不吭声,明柯又趁热打铁:“小师叔一直不曾同你计较,你却还是不知悔改!日后再如此,我便罚你抄写仙剑十二式!”
笙玉这下可气着了:“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该恭恭敬敬唤她小师叔?凭什么我要被罚抄仙剑十二式?凭什么你们都护着她?”
“你!”明柯上火了,却又打不得她骂不得她。
“她有金色仙灵,你有么!”明柯开始口不择言。
笙玉语塞,只能瞪了一眼宋缱音,对明柯喊:“是!她有金色仙灵!我没有!”
随后,她便转身跑了。
明柯连忙唤她,可终是唤不回来了。
见明柯一脸懊恼的模样,宋缱音抿唇,心里却叹,又是仙灵。
“小师叔,你别介意,笙玉只是被六王爷娇惯的,她本性不坏的。”明柯对宋缱音道。
宋缱音点着头,张口却说:“绮笙玉其实说的没错,但我想,日后我能真正担得起你们的一声‘师叔’。”
看着宋缱音晶亮的黑眸里闪烁着的坚定的光芒,明柯微微点头,笑:“小师叔一定能做到的。”
“去追她吧。”第一次有人这么相信她,宋缱音有些不好意思了。
到底是个十四岁的姑娘,还太青雉。
明柯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应声后便转身去寻笙玉了。
见明柯走远,宋缱音这才回身,又开始漫无目的的走。
忽的,她想起自己答应过绮城主要救出她的女儿绮袖色。
摸摸额间的银质抹额,宋缱音想着,不如现在就去辞云殿后寻那寒玉洞吧?
她看了看四周,见没什么人这才小心翼翼的去了辞云殿。
如今她师父正在引遇阁中闭关,正是一个好机会。
可刚到辞云殿前,她便看见了推门而出的沈浸月。
沈浸月一见宋缱音,便走到她身前轻问:“丫头,到辞云殿做何?”
宋缱音的手心里惊出了汗,她动动唇,却没答他,只故作镇定的问:“师兄在辞云殿做什么?”
沈浸月抬手,一本古朴又厚重的书籍从他宽大的广袖中露出来,他笑:“找些师父的杂书罢了。”
“哦……”
“回敛月殿罢?”气氛似乎有些尴尬,但沈浸月却似全然不觉,他拉起宋缱音的手,对她道。
宋缱音僵硬了身子,却是终究不敢如以往那般回握他,只点头应了一声。
沈浸月低头,黑瞳一瞬不瞬的看了宋缱音半晌,这才若无其事的拉着她走下辞云殿前的长阶。
“丫头,袖色之事,你不要插手。”寒风凛冽,他衣袖翻飞,她的耳畔忽然传来他清润的嗓音。
宋缱音猛地抬头看沈浸月,却见他目视着前方,精致的下颚轻抬,脚步却始终未曾停下。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原来,他早就清楚了她的意图。
宋缱音下意识的紧抿着唇,终究是不再言语。
待两人回到敛月殿后,沈浸月放开宋缱音的手,侧身正对着她,神色严肃:“丫头,我不知晓绮城主与你说了什么,但是袖色这件事,你绝不可插手。”
“为什么?”
沈浸月却忽然弯腰,一手扶住她的肩膀,黑瞳里一片静默流光,她听见他说:“师父看似豁达,但他在关于袖色的事情上却是十分偏激,若你救出袖色,你便会被逐出慕青山。”
“袖色不是他的女儿么?他……怎么忍心她受苦呢?”宋缱音眸光微闪,十分疑惑。
她的父亲从来都是恨不能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爱,不论家境如何贫寒,她每年生辰总会收到一件新衣。
父亲为她做的新衣。
谁又能想到,当年叱咤千玺朝堂的丞相宋予疏,竟会为他的女儿做到这般地步。
也正因如此,宋缱音才会以为,全天下的父亲也定然都如同她的父亲一般疼爱自己的孩子。
可是,为什么师父却要囚禁他的女儿呢?
沈浸月的神色几经流转,他的目光最终停驻于宋缱音的头顶。
他直起身子,伸手抚上她的头顶,半晌才意味深长的道:“师父又何尝愿意囚禁着她呢?只是……她爱上的那个人,只会将她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啊。”
爱情……沈浸月唇畔依旧浅笑着,却多了几分轻讽。
当初,他的父亲便是因为爱上了母亲,才疏于防范,被她杀死,神形俱灭。
如今,袖色却又为了个满身杀孽的男人遍体鳞伤。
可见……那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从来都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更清楚自己不需要什么。
情之一字,便是他最不需要的东西。
修仙练道,才是他一生所求。
是吗……宋缱音在心底轻问。
她是真想见见他们口中的袖色。
她想知道,她究竟是为什么才能那般执着。
但她明白,现如今她是绝不可能去寻绮袖色所在的寒玉洞了,毕竟,她还没有能力躲过沈浸月。
“丫头,你且记住,千万不可多事。”沈浸月看着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的小姑娘,终是开口又提了一句。
“其实于我而言,离开慕青山是迟早的事。”宋缱音微笑着,可那双眼里却没有半分轻松的情绪。
她也曾想过把慕青山当做她的家,她也曾以为,她的一辈子就在这里度过了。
可如今看来,一切不过都只是妄念罢了。
她不会放弃报仇,而慕青山却容不下她心中有恨。
她不会失信于绮城主,而沈浸月却看出了她的所有企图。
报仇是迟早的事,尽力去救绮袖色也是迟早的事,将她的仙灵引渡给沈浸月更是迟早的事……
而她离开慕青山,便是必然的事了。
沈浸月远山似的眉微微轻蹙,他终于有些不悦:“丫头。”
可除了唤她一声,他却找不出任何话说与她听。
“师兄,待日后我将仙灵给了你,我终会离开。”
“即便是那般,你仍然可以留在慕青山。”沈浸月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对她道。
他几乎就要告诉她,他不取她的仙灵了。
可,他却不能这么说。
若无她的仙灵用来压制他的奇毒,他恐怕便会变成如父亲那般残忍暴虐,嗜杀成性的性子了。
他坚持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若就此断送,怕是会酿成弥天大祸。
“嗯。”宋缱音轻轻扯了扯唇角,勉强笑着。
她是一定会尽快把仙灵给他的,他的毒,不能再拖太久。
“师兄,从今日起,我一定会更加勤奋的修炼的。”她望着他,眼里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
沈浸月微怔,俯首看着宋缱音仍旧带着几分稚嫩的面容,看见她眼里一片晶亮的光芒,他的心忽的又温软下来,他眉头舒展,轻笑间,宛若一朵花瓣散落的白昙,嗓音更为温润:“乖。”
他想,他是亏欠她的。
若非别无他法,他也不愿断了她的仙路。
他这半生,修仙练道,心静无杂,这是第一次领略亏欠他人是个什么感受。
而这第一次感受到的情绪,便已足够让他心生些许愧疚。
他的的确确是该还她些什么的。
沈浸月若有所思,面上却不露半点声色。
她的一生,他护着便是了……他如是想着。
敛月殿外有风轻拂,冬日的暖阳灿烂美好。
宋缱音看着站在殿门处正对着她的沈浸月,衣袂飘飘,恍若谪仙……阳光宛如两只金色的蝴蝶停驻在他的肩头,替他染上一层更深的仙人气质。
他低眉,勾着淡色的唇,黑色的瞳恍若世间最精致的黑色耀玉,他看着她,眼神一如往常的温和柔情。
一阵淡淡的昙花香向她袭来,她眯着眼,鼻间细嗅,心思渐沉。
看啊,他就站在她的身前,明明触手可及,却又似隔着万水千山。
他们之间的鸿沟,早就让他们各自离散在彼此千回百转的心思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