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眉织手中所拿的《与儿书》已翻看了一半多,比之当日的洛青璇来说,萧眉织从叶倾城留下的这本书中所得的秘密那是更多了。
出于一种本能,萧眉织并不希望李道玄看到这本书,毕竟书中所写的关于那天人与地人的事情,已涉及到了萧眉织族人的秘密。
与儿书中萧眉织所看到的秘密中,除了叶倾城对于圣地所在方位的解读,明确说出了圣地大本营所在外,还有许多关于冥界地人的分析。
萧眉织正是在这些分析中,依靠着自己对于医道和神识的理解,竟然找到了解除李药师身上冥人诅咒的法子。
李道玄又惊又喜,但他在天阁门前停住了脚步,门内就是已恢复神智的李药师。但跨入天阁的这一步,他却怎么也无法迈出。
见到李药师该如何跟他解释,从洛阳的花家地牢开始,这期间发生的这些事情,李药师是否能真的理解。
李道玄想到这里,身影轻轻的穿过了天阁的大门,落到了正闭目而坐的李药师身后。
李道玄的神识扩散出来,紧紧笼罩了李药师,他伸出手掌按在了李药师的头顶之上,神识在他的意识里缓缓动作起来。
在三十三重凝练的神识下,李道玄微微动用了一直没有动过的魔种之力,慢慢抹去了李药师意识中洛阳之后的记忆。
做完这一切,他的心情极为沉重,长叹了一口气,再以神识封闭了李药师的意识,这才对萧眉织说道:“将他送回云州吧,我还记得云州大都督魏某正是二哥的舅舅。”
李道玄说到这里,忽然有些感慨:“若是这世间没有修士,李药师或者可成为一代名将。但被卷入了修士之争中,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萧眉织随着他走出天阁,看着李道玄发呆的表情,她忽然若有所悟:“怪不得莲生姐姐走后,你倒也并不伤心的样子,你的心中却是存了这等心思。”
李道玄微微点点头,说起了走出洛阳时,燕语离开自己时说过的话,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苦涩:“师父离开的时候,我曾伤心欲绝,但后来想一想,若不是遇到了我,她们本该过着自己的日子,莲生师父说不定现在还在云州逍遥快活着。离开我也好。”
在这种情境下,李道玄心中的感慨恐怕就是身边最亲近的那些女子也无法倾诉。但萧眉织不一样,这女子更像是共同奋战的战友,所以他这番心怀情不自禁就对萧眉织吐露出来。
萧眉织微微缩起了身后的尾巴,却指着浮岛之下的大地说道:“有些东西离开了你,但还有更多的东西被你得到。李道玄,别人不明白,我却是明白你的心思的。你征服西域不是为了自己。”
萧眉织的话仿佛是在安慰李道玄,最后却说道:“如今你的力量渐渐强大,但要知道很多事不是你能控制的。就算有一天你能达到超越天界的实力,翻云覆雨,造化万物,却还是无法逆转轮回改变所有。”
李道玄却已将自己的心怀掩住,问起了狄仁杰现在的情况。
萧眉织嘻嘻一笑:“那书生果然对白天子有些意思,你说的法子有用。”
李道玄微微摇头:“我不是问你这个,吾的意思是若他对你没用了,便交给我吧,这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我很喜欢这样有风骨的人才。”
萧眉织露出一丝嘲讽的意思:“怎么,把上官婉儿送到长安火坑里帮你做事还不够,这次又要将利用这书生了。”
李道玄对于她的讽刺之言毫无感觉,他转头看了一眼萧眉织,背转身子缓缓道:“萧姑娘何必如此说,这天下苍生在你眼中,却还不如那只地楼内的母虫重要。”
萧眉织的心态被他看清,哼了一声,转身便走进了天阁。不久就听到狄仁杰抗议的声音,继而哗的一声,天阁之门开了又关。狄仁杰挥动袖子对着关闭的门儿大声道:“让我看完那本归藏经再说。”他说着死劲儿拍着大门。
李道玄微微一笑,走到狄仁杰身后,咳嗽一声说道:“归藏经三万八千言,七十八篇文章,吾可是倒背如流,狄兄若有意,在下却可以为你诵读一遍。”
狄仁杰转头奇怪的看着他,似是想从李道玄的脸上看出他有什么阴谋来,最后却是毫无所获。
但狄仁杰自小思绪敏捷,好读书却不读死书,以学以致用为读书的目标。他书生本色,在天阁之内看到了成千上万的昆仑藏书,前几日已是乐不思蜀。特别是那本《归藏经》乃是道门一本杂记,其中很多卷章都是自己一直想读却未曾读到过的。
他再见李道玄言辞诚恳,便洒脱的说道:“那归藏经中第十七卷乃狄某所好,方才只看了三行,却没有看完。”
李道玄哈哈一笑,招呼他来到那瑶池之旁,道玄袖子一翻,神识范围内便浮现出了一张白玉四方几,两团蒲草圆席。狄仁杰眼中闪过震撼之色,但面上还是从容,等他落座,李道玄再翻大袖,却出现了两杯清茶。
李道玄招呼狄仁杰饮之,那狄仁杰长出了一口气,对李道玄由衷的说道:“君虽为魔头,但这凭空化物的手段当真是让狄某开了眼界。”
李道玄微微一笑,摇头道:“狄兄这次可是被骗了,道玄确有化沙为水,虚空引花的手段,但说到凭空造出这玉蒲清茶,那暂时还是做不到的。这些都是楼兰城中早已准备好的,我不过是用了些隔空取物的小技,在这浮岛下取来此地而已。”
这次却是狄仁杰有些动容了,李道玄施展这手段,本可以骗过自己,但他竟然主动说出真情,这一份信任和诚恳,不由得他不感动。
此时李道玄轻饮了一口茶水,缓缓说道:“那归藏经中第十七卷说的却是仵作申冤的故事,没想到你对这种故事有兴趣。”
李道玄说着便口中念诵起来,他念诵的不快不慢,恰到好处,竟然用了半日的功夫,真的将那归藏经第十七卷的仵作诀狱篇诵念了一遍。
狄仁杰一开始还在想着李道玄或者是要戏弄自己,但渐渐的却是越听越认真。等到李道玄诵念完毕,他便怅然道:“古之良法万千,如今却还是冤狱不断,且不说古为今用,便是当今的官儿能在冤狱上多用点心,岂不是比吃斋念佛,供奉修士更能造福百姓。”
李道玄听出他话中之意,不禁有些诧异:“狄兄一身所学,为何对这冤狱如此重视?”
狄仁杰此时已对李道玄有了几分感激之心,便缓缓说道:“我在衢州为官时,曾被冤案连累,下狱三月,若不是阎立本阎大人搭救,恐怕就要死在冤狱中。在那大狱中,狄某所见十之七八皆有冤屈,你可知这冤狱的危害,一人冤,一家散,连及后世三代。狄某自出了大牢便发誓,日后但有所为,定要扫清天下冤情。”
他说着精神振奋起来,挥袖高声道:“白鹿洞的腐儒只知修行,大地仙流修士固然越来越兴旺,其实很多冤案只要修士出手勘察,便能立刻洗清冤屈。却不见一个修士愿意做这种事情,这才是狄某厌恶白鹿洞修士的原因。”
李道玄看着狄仁杰,听到这他这番肺腑之言,真是越看越是赞赏。他终是忍不住点头道:“你有此心,吾便可放心传你吾之学,也不枉你这番抱负。”
狄仁杰听李道玄竟公然要收自己为徒,顿时站了起来朗声道:“李道玄,你我泾渭分明,不是同道之人,狄某感你看重之心,但要拜你这魔头为师,那是万万不能。”
李道玄呵呵一笑:“能与不能,都改变不了我的这个决定。吾所传之徒,说起来在长安时收过一个无赖,在西域时算是传过一条虫子,这楼兰明宗也有许多我的传人,但他们所学的都是修士功法,用以杀敌致胜。自从吾神识大成,又通读天阁之书,并所得那摩尼智慧之典,却有智者之道没有传人。”
李道玄说着热切的看着狄仁杰:“这智者之道若是所托非人,危害更是不小。幸好机缘巧合遇到了你这样坚毅有道,心思聪慧的人才,吾是真心传授,并没有要你加入明宗或是为我李道玄做事。”
李道玄这番肺腑之言听得狄仁杰大为惊诧,但他还是坚定的摇摇头:“师者,传业授道解惑也。君修为通神,或者能为我解惑,但又有何道能传授于我?君心中的道又是什么邪门歪道呢?”
李道玄朗声一笑,背负双手站起,他望着远方渐渐升起的星辰,手抚胸口缓缓道:“吾有圣人之心道,可以传授给你。”
狄仁杰不禁一愣:“圣人心,那是什么心?”
李道玄慢慢转过身子,望着狄仁杰沉声道:“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这便是我的圣人心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