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望去,来人一副老学究模样,一撮山羊胡,须发皆白,见着众人的眼神,该是很有威望的一位人物。
这会儿,我和宫本清子站得远远的,倒不敢靠上前去。就在这时,那老者突然住了口,紧接着,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从身边而过。众人忙不迭作鸟兽散,刹那间就剩老头愣在了原地。
“你,说什么?支那猪。”打头的军官显然懂的些中文,只不过一开口却是蹩脚的很。
老头轻蔑瞅了瞅这顿人马,竟是毫不畏惧,白眼一翻,径直扭过头讥笑道:“老夫这辈子,从来没和畜生打过交道。可奇了怪了,这年头总有些猢狲要扮作人,可畜牲就是畜牲,就算穿上衣服,也是青面獠牙,一股子兽性。”
我顿时心里一惊,着实佩服起他来。这等冷嘲热讽,日本人岂能放过?!
果然,他话音刚落,那日本军官已然勃然大怒,一脚便是将老头踹翻在地。眼见额头就是鲜血淋漓,老头兀自冷笑,直勾勾盯着日本兵,眼里写满了恨意,“小日本,软骨头,踢个人也软软绵绵,可笑可笑。”
我暗自摇头,眼见日本人齐刷刷拔出了刺刀。只恨自个儿勇气不足,几乎在眼皮底下,老头给日本人几把刺刀挑穿了肚子,肠子流了一地,白的红的,到处都是。
从始至终,周围根本没人上前阻拦。连着方才围拢的人群,也是远远目睹着这场杀戮,除了眼神里的恐惧,甚至一丝愤怒也没有。
这当口,我再也按捺不住,正要发作,身后突然给人猛地一拽。我一个回头,就听宫本清子小声说道:“陆朋,我们现在是在你的记忆里,有些事就算看不惯,又能如何?该发生的,没人能逆转的了。”
我怔了怔,宫本清子的话显然给我极大触动。直到日本兵扬长而去许久,我这才醒悟过来。
日本人一走,刚才还鸟兽散的看客,此时又都围了上来,见着尸体大呼小叫起来。
不过,这会儿我鄙夷不已,当下也不愿多加理会,趁着众人没怎么注意,一把扯下了墙上的那张报纸。
只左右瞄了瞄,二人一个闪身进了老街一个巷子里。约莫跑了几分钟,嘈杂的叫喊声渐渐离得远了,四下里一片寂静。
这时候,我打开手里的报纸,二人凑过头来看去。
报纸上满是繁体字,宫本清子自然不识,不过我倒瞧得仔细,没多大会儿,整个人就是紧张起来,“糟了!风伯胆怕是落在南造云子手里了。”
报上内容着实令人意外。陆汶崖不仅投靠了日本人,甚至还让秋官带着南造云子去了马步山的亭阳会馆。按日本人的原话,这位戏班班主马老爷子,竟是亭阳哥老会的堂主。
说起哥老会,我自然再熟悉不过。想当年刺杀端铭的就是这个组织。不想过了这些年,这个哥老会在亭阳居然还存在!
只不过现在的哥老会,已彻底成了日本人的眼中钉。在他们看来,亭阳不少针对日本人的暗杀,皆是这个组织所为。南造云子等人自然是恨之入骨,欲拔之而后快。
不过,我却不这么认为。要知道,南造云子这次来亭阳,多半缘于猎人计划。她的出手,绝非简简单单的抓捕,该是和风伯胆有关。如果没记错的话,陆汶崖曾让秋官带着风伯胆去找马步山,可前脚走,后脚就出事了。
难道说凤仪阁里竟有内奸不成?!一想到这,我止不住的后怕起来。
唯一确定的是,陆汶崖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他定是不会为虎作伥,卖主求荣。报纸上的话多半日本人刻意歪曲,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宫本清子不愿吐露半分,想来这所有的事不过一场阴谋而已。
多少年过去,真相早已无人知晓,连着后来的亭阳府志,也把陆汶崖描述成了汉奸一个,这不能不说是历史开的一个天大笑话。突然间,我感到了命运的巨大无助,历史,何曾有真正的历史?!
而今,陆汶崖等人被宫本藤软禁在了凤仪阁,性命倒是无忧。虽说这次宫本清子是为了宫本藤的下落而来,但怎么说,我也是个中国人,闻得马步山落难,心下也是凄然。
在亭阳,这段被遗忘了的历史,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在我执意要求下,宫本清子同意了我的想法,看得出,这个日本女人倒与有些日本人不同,对战争也是充满了厌恶。只合计一番,二人决计亲自去亭阳会馆走上一遭。
青乌巷,亭阳会馆,红色小楼。
等到赶到时,天色早已入夜,月明星稀,无一丝风。楼里静悄悄的,只半盏豆黄油灯忽明忽暗。
领略观察了许久,见着没啥危险,我轻轻扣响了铁门,“有人吗?”
许久,屋内毫无回应,连着周边的房子也是人去楼空,黑压压的一片,好不骇人。
二人正看的心惊肉跳,这时,铁门咿呀一声开了。紧接着,一张苍老的脸从昏暗中探了出来。
“先生,你找哪位?!”
我和来人简单说了说,只道二人是马老爷子的旧相识,这回顺道过来也好问候问候。那人就是渐渐摇头,端着的油灯微微颤抖,“两位,你们来晚了,当家的已经给南造云子带走了!”
我赶紧问道:“老伯,那你可知他们去了哪里?!”
老人狐疑地看了看我俩,就在这时,屋里突然有人问道:“你们是谁?打听这个干嘛?”
话音刚落,人也到了跟前,一见着来人,我不禁惊讶了,“老穆,是你?!”
眼前这个汉子,浓眉大眼,分明正是凤仪阁的管家老穆,这会儿,他听我叫出他名字,更是大感意外,猛然间,不由退后两步,一把匕首从袖子里亮了出来。
“说,你们是谁?!”
我刚要解释,突觉一道劲风袭来,惊慌中,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把锋利的刀口已然架在脖子上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