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夜半惊魂（中）

夜风从耳边呼呼而过，全身绷得像把拉满弦的弓箭，拼着老命往前冲，宽大的病号服，在夜风和脚下急速跑动下，涨得满满的，与皮肤剥离，冷风嗖嗖地只往身体里窜，冷得我上下齿，不停打架，发出"嘣嘣"的响声，身体更是瑟瑟直抖，而我却不敢丝毫停滞，一分钟都不行，因为身后"蹬蹬"沉闷的脚步声，不徐不缓，阴魂不散。

幸亏这过道，够宽够平，要不然就我这慌不择路地蛮冲瞎窜，早就撞得头破血流，事实上，有好几次，我都撞到了转弯处楼梯的扶手，被迫停下来，而奇怪的是，我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有好几次，我都怀疑，我身后没有人，说不定就是我自己的脚步声带出的回音。

在第五次撞在楼梯的扶手上，被迫停下来，我透过胳肢窝向后偷偷瞟去，这一瞟，吓尿了，刘珍小山一样的身子正立在离我三步之远的台阶上，那距离完全是她伸出手，就能抓住我的距离，但她没有，黑漆漆盘子脸上，嘴角扬起，二条眼瞪得大大的，笑靥如狗尾巴草似的，望着我，大嗓门亮起，"呵呵，你细胳膊细腿，跑得还挺快的，可惜了，腿儿短了点，五步才抵得上我一步，啧啧，真是可怜啊。哎哟哟，我这人就是好呀，最注重公平了，这样吧，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往上面跑，跑到天台上去，我保证不追你。第二，我在这站五分钟，让你尽情地跑，想往哪个方向跑，就往哪个方向跑，五分钟后，呵呵，就别怪我了。"

我冷冷地瞪了一眼她，忍住心中的恐慌，嗤笑，"这有什么区别吗？跑到天台上，你会放过我吗？我不明白，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就要这么针对我呢？"

她托起下巴，小山似的身子靠在墙上，颇有深意地盯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似乎察觉到我的泠然，二条眼中精光一闪，她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并没有针对你，我说过，我是整个精神病住院部最公平的医生，我对每个病人都是热心关心的，只不过是对你稍微多了点，你太敏感了，就像刚才，我只是跟你开了个玩笑，事实上，今天的确是七月半鬼节，也是我们医院第一任院长的忌日，每年这个时候，所有的精神病科室的医生都会在家休息，护士，也只会留下两三个，而我是必须留下的，你连我的话都没听完，就急慌慌地往下冲，你是我们这的病人，我必须对你负责，肯定是要把你带回去的啊。"

我冷笑连连地望着她，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前言不搭后语，睁眼说瞎话，前一分钟还说，给我两种选择，她才不追我，见我不肯就范，后一分钟就对我采取哄骗的手段，称这只是一个玩笑，她是为了对我负责，才追我的，只是这也忒他妈逗比了吧，如果不知道她与刘慧颖的关系，或许，我会相信她，但是，既然知道了，我就得提防着，抬头，盯着她，幽幽道，"我选第二种，你在这等我五分钟。"

说实话，我不担心她会耍赖，因为，她说过最好的治疗，就是自杀，更何况，整栋精神病住院部都住着病人，她真逼我，我一定会大喊大叫的，所以，我并不担心她此时，会对我怎么样，考虑到不能跟她面子上撕破了，我才陪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至少不能暴露出，我已经知道她跟刘慧颖的关系了，免得打草惊蛇。

想到从长计议地报复刘慧颖，还有见识过她一棍子打晕病人等手段后，我更加肯定今天一定不能被她带回去，带回去，没准儿就是一顿虐待，要回去，也得等到天亮了，早到帮手，再回去，人多时，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果然，她嘴八一咧，盘子脸上挂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好，五分钟，不过五分钟后，你得听我的安排，怪怪跟我回来，免得我抓着你，绑着你，怎么样？"

"好，一言为定。"我点点头，站直身，转身，甩掉拖鞋，又开始一轮新的生命似的奔跑，这次，由于心理压力减缓不少，跑起来，心跳还算平稳，呼吸也匀称多了，只是光着脚，寒气噌噌地只望上冒，着实冷啊！

很快，我冲到了精神病住院部的楼下，一冲下楼，浓浓的松木香味袭鼻，我抬头向四周扫去，夜色中，昏黄的路灯下，每隔几米，都有一个用石灰粉撒成的白色大圈圈，有些圈里还正冒着淡淡的白烟，每个圈正对着西方的方向用陶瓷坛盛着一坛子香灰，香灰的上面燃烧着三根婴儿胳膊粗细的香。刚才那松木香就是这些香燃烧产生的。夜色正浓，烟雾袅袅，松木香弥漫，想到今天是鬼节，我心里怪怪的。又想到身后还有一个鬼魅似的刘珍，更是收敛起打量的心思，撒开腿，继续拼命往前跑。

大概跑了三四百米，脚下一烫，低头一看，原来我一脚踩在了白石灰圈里了，脚被还在燃烧的香纸给烫了，拿出脚，使劲摔了摔，忍住疼痛，我继续跑，又跑了一小会儿，抬头，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三条路摆在我面前，一条是亮堂堂的马路，一条道到底，四周都是路灯和直挺挺的白桦树，还有嗖嗖的落叶声，连一个生物的影子都没有。

另一条路，黑漆漆的，黑暗中，点点星火，最诡异的是，在这些星火中，有不少地方都支着一个大概一米左右的竹竿，竹竿上面挂着一团红红的东西。后来我听江城的老人们说，每年的七月半，医院的计划生育住院部，都会允许家属来祭奠那些在医院死去的产妇或者夭折的孩子，而那些支起竹竿挂着红东西的祭奠，都是为那些早夭的孩子准备的，红红的一团东西，其实就是一块红布，里面包着孩子的衣服，糖果，甚至还有些家属为孩子准备的长命锁，项圈等等。

此刻，看着一排密密麻麻的红包包，还有红包包四周不断燃起的白烟，烧得正旺的香火，纸钱，甚至隐约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这些都让我不寒而栗。这条路，太惊悚。

我又将视线转移到另一条路上，是一条有点旧的土路，四周比较荒芜，有些荒废的筒子楼露出红色的砖瓦墙面，阳台在昏黄的路灯照耀下，飘着几件衣服，有几丝人的气息在，看到这，我心里定了一下。眺望下，路的尽头是一个院子，院子的大门敞开，深蓝色的铁门上，锈迹斑斑，看样子是个废院子，但这院子的周围却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杂草都没有，显然，院子经常有人来打理，又是人的气息，我的心更安定了。

而此时，我身后'蹬蹬';沉闷的脚步声，渐渐的向我靠近。是刘珍，我心一慌，抬起脚，毫不犹豫地朝这条筒子楼所在的路冲去。一头扎进了这座废弃的院子里。

一进院子，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这院子，太安静了，院子的入口处，有一个门卫室，门卫室的灯还亮着，只是一个人都没有。

我进这么大摇大摆地朝院子深处走去，走到拐弯处，突然，身后响起了一阵毛骨悚然的咯咯声，顿时，我心跳加快，回头，是刘珍，她真站在离我十米远的地方望着我，讥笑声响起，"跟我回去吧，你不能再走了，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吗？"

我淡淡地瞅了她一眼，冷声，"管他什么地方，总比跟你回去，被你虐待得好。"我边说，边转身，往前跑，前面又是一道铁门，门半开，我毫不犹豫地推开门，冲了进去，一进去，一片漆黑，空气遽然下降好几度，阴森寒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好像闻到了淡淡的福尔马林的气味，缩头缩脑，摸索着向前进，突然碰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我伸出手，仔细摸摸，觉得不对劲，似乎是人的手指，对，正是人的手指，只是为什么这么冷呢，难道是‐‐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我突然意识到我来到了某个传说中阴气最重的地方，还是在七月半鬼节的时候，这个地方就是医院最恐怖的地方‐‐太平间！

我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算算，我跑了至少有半个小时，远远不止五分钟，而这刘珍却没有立马跟过来，但是，一出现，就在太平间的院子里，还离我仅十米左右，这说明什么问题。显然，她一直偷偷地跟着我，观察着我，就是想把我逼到天平间来，如果我选择了另外两条路，啧啧，估计早被她带回去了。

"嘭‐‐"一声巨响，打断了我的猜想，太平间的大门突然被大力关上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