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来这了,你,你不是应该在精神病院吗?"我激动地蹿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仔仔细细,来回打量了好几次,又揉揉自己的眼,确保我看到的真是陈娉婷,应该说是正常的陈娉婷。
她较之前清瘦了不少,两腮微微向里凹进去,下巴尖尖,依旧峻挺的鼻子,大概是瘦了的缘故,整个脸面看上去,棱角分明,五官立体,之前美艳妖娆的气质当然无存,隐隐约约呈现出一种冷若冰霜甚至是刻薄的冷酷气质,只因她的眼神没了以往的洒脱坦荡,此刻她虽调笑地看着我,但我丝毫没有感到的玩笑成分,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潜意识里,我想远离她,这样的她皮笑肉不笑,眼神阴鸷,太可怕了!
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惧意,她反握住我的手,依旧爽朗的调侃,"哈哈,李芬芳,看美人也不能像你这么看呀,你看你,脸色发白,额头冒冷汗,身子都在发抖,喂,老实说,我现在是不是比以前年轻很多,漂亮很多啊,你看你,都自惭形愧了,用不着跟我比,过段时间你到了六角亭,我带你去见识好东西,啧啧,咱们女人最爱的,顶级胶原蛋白,世面上都没有,独一无二的!"
我一怔,脱口而出,"你去韩国了?"想想也不对,她不一直在精神病院,身上还有案底,怎么可能出国?我抬头扫了眼望着我若有所思的她,莫非她在精神病院待久了,就连说话也是神经兮兮的,让正常人不寒而栗。
握住她的手,挣了挣,约莫看出了我的不自在,她笑呵呵地松开了我的手,秀眉上挑,丹凤眼冲我俏皮地眨了眨,"你就不问问,我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我可是一见面,就问了你的啊!啧啧,看你现在这样子,跟我生分了好多。"
"这‐‐",躲开她询问的眼神,我别扭地甩甩头,干瘪瘪的声音流出,"呵呵,你看,这还不是摔坏了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对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很好。"平平的语调响起,收住笑脸,她从白底蓝格的病号服里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两根,点燃了其中一根,另一根递给我,"来一根?"
我一愣,摆摆手,"不了,这不是额头正缝着针吗?"
"呵,缝针又怎么样,你受伤的是额头,又不是嘴巴,你就是顾忌太多,所以这辈子才会活得这么累。你得学学我,瞧瞧,我现在过得多快活,他妈的,就差去西方极乐世界跟如来大佛比开心了,呵呵。"她猛地抽了一口,朱砂艳唇吐出一个极圆的烟圈,烟雾袅袅,媚眼如丝。
我心一颤,今晚的陈娉婷,酷拽酷拽的,冷酷中带着风尘女子放荡不羁的洒脱。
这样的她,我真心看不惯,走上前,夺过她手里的烟,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转身把烟扔进了垃圾桶里,回头严肃滴盯着她,"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说实话,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是不好,你有没有照过镜子,你看你现在全身瘦得皮包骨,脸颊痘塌陷了,整个看上去跟个芦柴棍似的,我真心为你的健康担心。"
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我一眼,双眼氤氲,水雾弥漫,之后,她嘴角扯出一抹苦涩,走上前,拉住我的手,"芬芳,你真好,也只有你关心我,呵呵。"说完,她松开我的手,又抽出一根烟,继续吞云吐雾,见到我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冲我挥挥手,作了个禁言的手势,然后转身,背对我,袅袅的烟雾,伴着淡淡的话语飘向我:
"经过这段时间,这些破事,我算是看穿了,这人呀,左思右想,在乎这个,顾忌那个,除了让自己压抑、痛苦、人老珠黄之外,对那些贱人没半点影响,反倒是中了他们的下怀,你在这为他黯然神伤,他在那乐不思蜀;你独守空房,寂寞空虚冷,他左拥右抱,斥责你无聊神经。
你说说,这些都算哪门子的道理啊,为什么男人能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一婚不成,还二婚,三婚的,甚至在外养三儿。这种男人,外界的评价居然是有本事,有能力,还有些不知廉耻的贱人趋之若鹜地嫁给这种贱男,而反观我们女人,为这贱男人荣辱负重这么些年,熬得人老珠黄,身材臃肿走样,等到他阔绰了,功成名就了,儿女成群了,他妈的,开始对我们嫌三嫌四的,最终多年的夫妻情分,在贱男面前还抵不过狐狸精们三两下的一个挑逗,撒娇。
呵呵,最后,连离婚他妈的,都成了一种奢望,因为贱男人把离婚书甩到我们头上时,已经算计好了一切,他妈的,就是让我们净身出户,他分毫不损,呵呵,那么些年来的付出,连一个保姆都不如,陪睡陪吃还陪感情,呵呵,什么都没有了,他妈的,就连离婚证的九块九都是aa的,我去。芬芳,你说,这么些年来,我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或者是被驴踢了,怎么就跟着杜泽辉这个贱男人过了这么久,我很傻,是不是,你骂我呀,你骂吧,还有,顾明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那萧栋更不是东西,呵呵,都不是人,都是禽兽,他妈的,咱们姐妹三,真是难兄难弟。他妈的!净遇到渣男。"
我大概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约莫是跟杜泽辉离婚了,现在正处于情绪不稳定期,望着双肩颤抖不止的她,我的心情很复杂,真的是找不出任何安慰她的话,在婚姻上,我也是失败者,没资格对别人的婚姻评头论足,于是,我选择了缄默。
一时,整个气氛变得压抑哀伤起来,起风了,风穿过过道,发出低低的吼叫,回音飘渺,只穿单衣的我,顿时觉得寒气自下而上,望着一动不动,俨然是雕塑般的陈娉婷,我走到她身后,拍拍她的背,"娉婷,都过去了,夜已经深了,也冷了,咱们先回去睡吧,待会我妈妈也要回来了,看到,又要唠叨半天,走吧。"
陈娉婷的背微微颤抖,转过身,脸色发白,额头上满是汗水,看上去十分痛苦,我一愣,这是怎么了,好端端说话,居然就成这副模样了,我瞪大眼,开始仔细打量她,似乎察觉到我审视的目光,她慌忙地把袖子往下使劲拉,难道是手出臂出问题了,"把你的左手袖子挽起来给我看看,快。"
"芬芳,你真要看么,看了,不许骂我,行吗?"她铮铮地盯着我。
我一愣,果然猫腻在左手臂上,自动屏蔽掉她的话语,趁她分神之际,我拉住她的胳膊,把袖子往上一捋,瞬间,我对她无语了,只见白皙修长的胳膊上密密麻麻,全部都是烟头烫出的洞洞,新伤旧伤,触目惊心。
一股无名的火蹭蹭地只往上涌。别过脸,我冷哼,"居然知道我会骂你,说明你已经意识到这件事是错的,产生了愧疚心里,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去做这件事,你不就是离个婚吗,离婚有什么了不起,净身出户有什么了不起。
不说全世界,就说江城吧,每天每时每刻都有人筹谋着离婚,闹着离婚,正在离婚,还有已经离婚的,这里面不乏女人,有二十岁的,三十岁的,甚至是七老八十的,甚至有人离婚都上瘾了,不离婚,她还不自在呢,相较于这些人,你又算得了什么呢,她们离婚后照样过日子,还乐呵呵,没有因为离婚,非得去自残,非得把自己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前一分钟,口口声声说,你很好,后一分钟,却在这像个怨妇似的,还她妈自残,你行,你真行。"
"芬芳,我,我其实放开了的,可是,可是,我每每想到顾明珠的遭遇,我好恨呐,如果不是因为我,不是因为我和杜泽辉的破事,顾明珠也不会受到影响,那么惨,呜呜‐‐芬芳,我真的好恨我自己。"陈娉婷突然从身后抱住我,把头埋在我肩膀上,嘤嘤抽泣。
我一惊,顾明珠,就是那个只见过几次面的17岁少女,陈娉婷不提,我都把她给忘记了,我转身,抹掉陈娉婷脸上的泪水,"顾明珠到底怎么了?"
"芬芳,顾明珠,她,她可能这辈子都做不了母亲了。"陈娉婷满脸哀伤,泪水肆意。
"什么意思,你们到底又闹了哪些事出来?"我盯着她,"你慢慢讲,别激动。"
"恩。半年前,就是那次筒子楼事后,林媛死了,我、杜泽辉还有润三人过往的纠葛,在那次筒子楼里,经过你的诉说,还有,润她妈妈后来的证实,杜泽辉多年的心结打开了,他主动跟我求和,我想,他之前对我不好,是因为润的事情,既然事情解开了,算了,就凑合着过吧,可是,没想到的是,他就是一条冬眠的蛇,暗地里部署一切,伺机报复。
后来我又怀孕了,又莫名其妙地流掉了,从这以后,厄运连连,多年没有联系的娘家也在劫难逃,两个哥哥都出车祸死了,厂子在一夜间被场莫名其妙的大火烧了个精光,娘家算是没了。他甚至对经常来找我玩的顾明珠下了毒手,他伙同顾朵朵,把怀有三个月身孕的顾明珠弄流产了,丢在了荒郊野岭,险些丧命。顾明珠也因此把子宫拿了,这辈子都没孩子了。再之后,他连连对我下黑手之后,把我送进了精神病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