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地向床里面翻了个身,身体快速挪动,直到头碰到了床头柜,额头的疼痛再次袭来,捏起拳头,对着黑影,大声嚷道,"你,你是谁,想干什么?麻烦把灯打开,让我看看你的长相。"
说完后半句话,我一怔,呀,真是头被缝针缝傻了,还指望大半夜突然冒出意图不明的人开灯,如果他真是心怀不轨,一巴掌拍晕我才好,免得我认出他的一点一丝,会开灯才怪呢。
我又立马意识到,我现在是在医院,不是在'三色乐园';即使喊破嗓子叫救命也没人搭理,这里是病房,虽然在走道的最尾部,但离护士站也不太远,喊喊护士们值班的医生们,应该都听得到,想到这,我挺起嗓子,"来‐‐",一个湿热的手捂住了我,力度不是很大,我轻轻一挣,就摆脱了他,于是,再接再厉,我把脖子继续挺得直直的,开始大喊,"来人呐,救命啊‐‐"
"啪‐‐"灯开了,明晃晃的一片,晃眼睛,手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透过手指缝隙,我悄悄望去,一个黑脸,长相十分周正,剑眉星目,看上去四十来岁人高马大的美大叔,正一脸无害笑呵呵地望着我,心一恍,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不得不承认,美大叔的这副尊容,让原本心慌慌的我,倒是镇定了不少,我放下手,对上他干净清澈的眼,据说,眼睛干净的人,心也脏不到哪去,从这点来讲,我对他的好感增加了不少,但是下一秒,他说出的话,却是让我无言以对,他说,"哈哈,吓到你没,我是专门跑过来吓你的,啧啧,肯定是吓倒了,你看你眼睛都直了。"
"这‐‐"我擦擦双鬓的汗,从床上慢悠悠地坐起来,抬头,盯着他,"你叫黄天麒?"
他一愣,目光灼灼地注视我,看得我浑身发毛,豪爽的声音,"你,你知道我?我们见过面的,就今天下午。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黄天麒,四十岁,江城人,目前在c报社上班,是经济版本的特约记者,我的人生目标就是揭露人性黑暗面,为民请命。我还有一个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他突然凑到我面前,冲我神秘地眨眨眼,像个淘气的孩子似的,我头往后仰,"你,你离我远点,现在是睡觉时间,叔叔,你可以回去洗了睡,你再不回去睡,小心那个小刘过来,像今天下午那样,把你一棍子打晕,然后像拖麻袋似的,把你拖回去。"
说完这话,我气喘吁吁,伸长脖子,透过病房大门上的玻璃窗口往外瞟,真希望妈妈或者是医院的任何一个医生护士能过来一下,把黄天麒带走,我是真的不想再跟他多呆一分钟了。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能百分之百地确定他就是个间接性精神病患者,估摸着下午遇到我们那刻,没犯病或者说,刚吃完药,所以脑子是清晰的,而现在显然,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做什么,以至于看上去,傻乎乎,完全跟他四十岁应该有的智商不搭。
但显然他自己并没有遇到,或者说,所有精神病人都不认为自己是精神病人,他们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谁要是说他神经病,尤其是在他们犯病时,肯定跟你急。
想到这,我是真心感到累,今天一天都在经历着波折,先是从洪哥手下死里逃生,接着又被刘慧颖像猫玩老鼠一样,玩弄了大半天,之后,就是头破血流的去缝针,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安稳觉,一睁开眼,还得应付一个精神病,唉,真心累!
我缓缓地躺下,翻了个身,面朝墙,不再搭理他,但他似乎对我很感兴趣,在我耳边一直不停地絮絮叨叨,"谢谢你提醒我,我跟你说,我来这里好久了,从我二十岁一直在这,住了整整二十年,这里的一切我都清楚。
这里谁都可以惹,但你千万别惹护士长刘珍,她是个虎婆娘,最是心狠手辣,还有王春娥,她是刘教授手下的,别看她长得斯斯文文的,她是个暗地里下黑手的祖宗,我老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哦,不,是我们很多人,都看不惯她们两人,据说这两人都是刘教授的亲信,一个是她远房的侄女,一个是她最得意的学生。
这刘教授,现在还不能动她,她是副院长,还是脑科权威,我们惹不起,得过段时间,老子出去了,第一个整的就是她,哼,把老子关在这里二十年,他妈的,这死婆娘对了,你想不想知道我的秘密啊?咦,你怎么不理我,你睡着啦?你怎么可以不理我呢,我跟你说,我呀,是个记者"
耳边继续嘤嘤嗡嗡,但我却没半点心思听他在那废话,从他的话中,我抓住了两点,第一点,这市人民医院精神病住院部甚至是整个精神病治疗部门,都是她刘慧颖的后宫,她是这里的主子娘娘,而亲信,就是一个类似容嬷嬷的刘珍,一个口蜜腹剑的王春娥。
如果真的要对付刘慧颖,这两个人也不能放松警惕,我心里隐隐觉得,即使我能想方设法不去精神病院,依照刘慧颖的性格,也得把我留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因为萧栋的下落不明,如果我在这,萧栋肯定会过来的,留在这,既可以折磨我,又可以把萧栋引来,一箭双雕,这样的买卖,她刘慧颖绝对愿意做,况且,她对我在'三色乐园';中知道的消息量心里没底,按照她重视名声的做派,恐怕不出几天,她会费尽心机地来试探我知道的信息量和信息的重要程度,免不了对我一番警告和威胁,甚至是信息太重要涉及到她私密的,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把我的病情加重,直到我神志不清。
第二点,这精神病住院部里,有不少精神病人,对刘慧颖存在不满的情绪,这情绪说实话,对一些久病,长期住在医院里的人来讲,多多少少都有,算是积怨吧,就不知道这积怨究竟有多深,有没有达到非得好好修理刘慧颖一顿的程度,如果达到了,那么,这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也会选择留在这住院部,每天唆使这些精神病人给刘慧颖制造一些麻烦,让她烦不甚烦,这样,我就可以抓紧时间布局,把她逼成精神病人!
不过这得先找人试探试探,想到这,我翻身,冲正搔首挠耳,清澈的眼中满是烦躁疑惑,静静望着我发呆的黄天麒,微微一笑,清澈的眼睛一亮,呆滞的脸立马鲜活起来,他嘴角一扬,眉眼舒展,笑呵呵,爽朗的声音飘出,"你是不是愿意听我的秘密了?"
真是无语,我顿时感觉到一万头草泥马从头上踏过,踩得我五脏六腑腻疼腻疼,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上下不得,瘆的慌,敢情,他大爷的,在这絮絮叨叨了大半天,还发呆发愣了又大半天,就是等着给我说他所谓的秘密?呵呵,他能有什么秘密,真是搞笑,再说,即使有,对于一个与他才见过两次面的人来讲,干我屁事,这秘密于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毫无疑问,甚至是百分百再次确定,这黄天麒就是个间接性精神病人,抬起头,忍住心中的烦闷,带着同情的眼神上下扫量了他一番后,我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啰,那就说说你的秘密吧?"
他眼睛一亮,跳起来拍拍手,"好,我讲给你听。你听好了。"说完,他大长腿一勾,居然爬到了我的床上,之后,在我目瞪口呆中,他缓缓地躺在了我身边,还十分自然地把手伸到我腰间,搂着我,我一证,立马慌张地把他往外面推,但是越推,他搂着我腰的手就越紧,"放手,我叫你放手,立马滚下去,听到没,我数三声,如果你不下去的话,我马上叫刘珍和王春娥过来,滚下去。"
他疑惑地望着我,"小云,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我抱着你的吗?今天怎么了,怪,别吵,我好累,今天陪了几个客户,累死我了,别闹,关灯睡觉吧?"
我的个如来大佛呀,这是什么节奏,我呆呆地望着把我楼得心安理得的他,哈欠连连,睡眼惺忪,果然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看来,他真是累了。他刚才叫我小云,显然是把我当作了一个跟他十分熟悉的人,有可能是情人,夫妻之类的关系,只是,我仔细地盯着他瞅了又瞅,我和他真的是在一分钟之前还以陌生人的口吻谈论着事情,为什么一分钟后,他却能把之前的事,忘记得干干净净,立马换到另外一个角色,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又瞟了他一眼,眼睛已经闭上了,还发出了均匀的呼吸,真是见鬼了,这样都能睡得着?我还真不习惯跟陌生的男人躺在同一张床上,虽然我们并没有做什么,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两个精神病人,这要是传出去,没准儿就是江城大妈们可以用来谈论至少一个月的谈资,八卦。想到这,我挪了挪身子,拼尽全身的力气,手脚并用,又推又踹,"嘭‐‐"一声巨响,他摔在了地上。
我望着摔得四角朝天的他,健硕的身躯,肌肉鼓出的胳膊,心里开始发慌,却没想到的是,他若无其事的,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我身边,"哦,刚才我们将到哪里了,好像是说,我有一个秘密吧,你说你很想听,不过,这秘密,我只能算是我们的悄悄话,我们只能偷偷将,说着,他又像狗皮膏药似的,贴到我床边,我警惕地望着他,"你,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像现在这样,把你踹到床下去。"
"刚才是你踹我的,嗯?我还以为是我自己摔的呢,没事儿,一点都不疼,你细胳膊细腿的,像挠痒痒似的,真的,不疼,你别担心。好了,我给你讲讲我的秘密吧,我不跑你床上去,我就凑在你耳边讲,哎呦,好困,有点想睡觉了,你也别忸怩了,我赶紧讲完,洗了睡,我们家小云还在家等我呢。"
懒得跟他辩解,估计越辩解,他越来劲,点点头,面无表情,"好,你讲,我听。"
他笑呵呵的凑到我耳边,"我的第一个秘密是,我其实不是精神病人。"
我一怔,摸摸耳朵,果真不能把精神病人,尤其是正在发病的精神病人的话当一回事,之前才一个秘密,现在就排气序来,还第一个,啧啧,有了第一个秘密。估计就会有第二个,有了第二个就会有第三个,第四个第n个,再说,这所谓的秘密一点价值都没有,还你不是个精神病人,我去,是个人跟你聊聊,就知道你这是狡辩,铁打的精神病人,这,这算哪门子秘密。我估摸着接下来将的他所谓的秘密,估计都是这些鸡毛蒜皮,显而易见的事。我可没闲工夫跟他耗下去,待会妈妈来了,撞见就不大好。
嘴角一扯,清冷的声音流出,"好了,你的秘密讲完了,我听了,很满意,绝对提你保密。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说完,我躺下,别过身子,不理他,但背后的人,似乎下定决心卯上我了,豪爽的声音坚定道,"我有一个秘密。我只能偷偷讲给你听。你点头,就是想听,那么我凑到你耳边讲给你听。"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耳朵,刻意压低的男声响起,"我第一个秘密是,刘教授办公室门口的那堆便便是大头和cici姐拉的。"
无聊,无语,幼稚,我也懒得翻身,或者去评论,就当他在给我崔眠吧。
"我第一个秘密是,刘珍新买的白色连衣裙后面的那坨黑乎乎的东西,其实是小米和死鱼眼,拿鞋油给糊上去的,那时,刘珍和猴探长在桌子上打架,热火朝天,连衣服被我们涂黑了都不知道,嘿嘿,不过,她事后,也没找我们的麻烦。"
心里一亮,这刘珍准是在和这猴探长正在翻云弄雨呢,人家嗨得很,哪里会去管你们这帮精神病,事后不追究,估摸着怕那点破事,给暴露了,啧啧,果然精神病院,向来多是非。如果真这样的话,那么很有必要去搞清楚猴探长的身份,抓住刘珍的把柄。
爽朗的声音继续,"我第一个秘密是,上次'四眼狗';不是跳楼自杀的,之前,他还说,他不想呆在这,他想去美国找女朋友,可是,上次刘教授找他谈话后,他就跳楼了。四眼狗死后,我们想着把刘教授也推下楼,陪他的,可是这刘教授;老是不到天台上去,唉,没办法,她死了就好了,我们都可以出去了,我也可以去采访了。"
"什么你们想杀刘教授?"我一惊,翻过身来,"什么时候的事?"问完后,觉得是废话,他连人都容易搞混,又怎么会记得清楚时间呢。唉。
他挠了挠后脑勺,"不记得,我只知道,那天是愚人节,刘珍说,我们以后不能在不是愚人节的时候,去戏弄医生,今天是愚人节,就算了。你别打岔,我继续讲我的秘密。我的第一个秘密是,那天,我爸爸来看我了,其实我很高兴的,但是为了让他以后少来这,我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这个地方太不好了,我在这很不开心,我不想我爸爸也不开心。"
"我的第一个秘密是,昨天刘珍没有穿内衣,真的,我和大头都看到了。"
"我的第一个秘密是,刘教授对关在三十三号病房的病人真好,每天都给他肉吃,还教他自己穿衣服,刷牙洗脸,呵呵,人高马大的,除了会叫妈妈,什么都不会,他,他居然叫刘教授妈妈,真搞笑。"
我一怔,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一个清秀俊美的脸,林方!太好了,简直是天助我也,林方居然在这,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想到这,我振奋起来,突然觉得眼前的黄天麒也顺眼多了。
半晌后,他停止了他所谓的秘密,从我耳边离开,"你相信我说的吗?"
我一愣,点点头。
"哈哈,你真的是个精神病人,我们真的是志同道合,那么,欢迎加入我们神经病俱乐部吧!我回去了,明天见,记得明天穿漂亮点,我会介绍大家给你认识的。说完,他转身,哼着小曲,慢悠悠地走出了病房。
我心里满腔疑惑,难道他瞬间又神志清晰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必须好好想一想。
当我低头沉寂在黄天麒刚刚的一言一行中时,突然房门大开,抬头,门外,却没有一个人,估摸着是被夜风吹开的吧,下床,走到门口,向外瞟了瞟,空荡荡的走道,竟然空无一人,就连护士站也没人,真是奇了怪。
妈妈还没回来,想到这,我轻轻扣上房门,向护士站走去,想借个电话打打,突然背后平平的语调响起,"就这么利用精神病人试探消息,啧啧,你还真是‐‐我都不好意思说了,李芬芳,别来无恙啊?"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调调,我回头,一个高挑的身子正依靠在走到转角处,嘴角上扬,脸上满满的调侃,正是多日不见的陈娉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