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置之死地而后生（中）

芳华呆呆地看了我半晌，又回头望了望尸身渐渐僵硬的段晓，走到我面前，很郑重的说，"姐姐，你的聪明冷静我不及，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我跟你一样在爸妈面前都是平等的，他们都不希望我俩受半点伤害，无论是谁，都会痛不欲生。

所以，待会，你不要想着牺牲一个成全另一个，这样真没半点意义，要生咱两一起生，要死咱两一起死，免得回去一个，另一个没了，在爸妈面前晃悠几十年，只会让他们想到失去另一个的痛苦，如果两个都没了，或许接下来他们会活在寻找我们的希望中。"

我心一颤，这芳华还真看出了我的意图，我其实想着待会，万一不行，无论芳华，还是我，能跑掉一个算一个，总比两个死了好，我清清嗓子，脸上不露半分惊诧：

"芳华，你是想说我伟大呢，还是自私呢，我在这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伟大得牺牲自己，当然我也不会私自到为了自己，去牺牲你，所以，我们俩同生共死。还有，待会，我请你务必要按照我之前说的去做，无论发生什么，否则，这后果你是知道的，嗯？"

芳华点点头，走出屋子，放声大喊，"段晓死了，段晓自杀了，快来人呐‐‐"

我立马从床上滚下来，解开头发，用手胡乱地搅和好半天，还把之前那蓝姬倒在地上的饭菜，拣起来往脸上糊，立马镜子中浮现出一个发丝凌乱，形如鬼魅的人。

很快，我们的寝室聚满了人，全部都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子，长腿细腰，长相妖冶，有几个很是青涩，淡淡地瞟了眼段晓的尸身，漂亮的眼中惶恐，随后推到一边，沉默不语，还有几个年纪看上去大一点的，走到段晓的尸身旁，用手托起段晓的脸，眼中尽是兴味和遗憾，更多的人，是打着哈欠，靠在门板上，冷眼旁观，没有一个人出声，全部都是噤如寒蝉。

我原本想表演一番妄想症发作时的癫狂样，被这群完全不同凡响的人的反应，惊呆了，果然是在变态环境中生存的人，人死了，不应该大喊大叫么，怎么个个都是这副习以为常的表情，冷漠无情。

芳华估计也看出了点诡异的气氛，她止住了喊叫，走到我身旁，拉拉我的衣服，嘴唇动了动，却在下一秒被我一个眼神吓到，垂着头，捂住嘴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整个屋子静悄悄，我望着段晓渐渐灰白的脸，无尽的悲凉漫上心头，面前的那群女人，渐渐没之前那么淡定了，开始出现小小的骚动，但都只限于一些小动作，比如挠挠头，摸摸胸，走过来，翻翻段晓的眼睛，依然没有一个人开口。

气氛很压抑，很诡异，我蹲在地上，双脚发麻，最初装疯卖傻，也演不下去了，这完全是不按常理出牌，起身，我慢悠悠地坐到床边，揉揉脚，冷眼扫视了那群人，此刻，个个都伸长脖子像外望，眼神中流露出的是幸灾乐祸还有淡淡的惶恐不安，我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一个袅娜的身影正款款而来，步伐悠然，与平常无二，俨然是前几天见过的水姨！

我心一颤，全身躁动，真正的斗争要开始了，朝一旁发抖的芳华使了个眼色，芳华点点头，坐在床边，竭力控制颤抖，保持冷静。

很快，水姨出现在了门口，人群立刻自动让出一条道，人人都低着头，空气遽然下降好几度。

水姨进来后，朝段晓的尸身走过去，伸出手，捏起段晓的下巴，左右晃悠了好半天，之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查查手，再抬头，面色平静，眼神犀利，跟平常无二，但我注意到，她的左手在整个过程中都不停地轻微颤抖，还有，她今天的妆容没有以前那么浓艳，没有红红的口红，还有极其妖冶的蓝色阴影，反倒是涂了一层很厚很厚的粉，尤其是眼部那块，我心一亮，看来这水姨是哭了才过来的。

就在我观察水姨的时候，她也在观察我，两双眼睛对上时，她嘴角一扬，挤出一个妖冶的笑容，只是看上去十分诡异，我心一慌，立马别过脸，看原处。

水姨的声音飘出，平平地不带任何情绪，"紫嫣，出来，把刚才他们的表现给他们核实一下。"

在我们惊讶中，那个之前带我们来的彪形大汉神出鬼没地出现了，魁梧的身子立在门口，手捧一个蓝色的小本子，然后他打开本子，低沉的声音飘出，"段晓，年二十，死于今天下午一点三十七分十二秒，死前吃过巧克力，牛肉干，还有蓝艳姐妹提供的紫菜汤，中毒而亡，死前与同寝室的新来两人交谈过一个多小时，具体谈话内容不详。

死之后，新人员有在过道大喊段晓死了，一共喊了十二分七秒，'段晓';出现三十七次，其他人员五分钟全部到齐，期间三号，五号，九号，都上前接触过段晓尸体，十一号，三十六号，七十五号，六十八号一共打哈欠六十九次期间没有人员出声！"

紫嫣念完后，把本子交到了水姨的手上，水姨转手把本子递给了目瞪口呆的我，笑得和善，"啰，人是在你们宿舍死的，你年纪最大，你说，这事还有这上面的人，都该怎么处理啊？"

我一愣，颤抖得接过本子，心里却是毛毛的，怪怪的，这水姨明显是在意段晓的死的，就之前那些细节，她所竭力掩藏，但就我看来，还是特别显眼的，只是，就现在的表现来看，她似乎又只把段晓的死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事，好像是在说，啰，这死了只狗，还有几个围观的人，你看怎么办。

我抬头仔细打量着笑靥如花的水姨，总觉得很诡异，突然芳华朝我眨了眨眼，她先是眉毛一皱，做了一个哭脸，之后，又眉眼弯弯，嘴角上扬，做了一个笑脸，之后，用眼神瞟了瞟水姨，我心一亮，芳华这是在告诉我乐极生悲吗。不，是悲极生乐，一个人忧伤到了极点，就会产生与之相反的情绪，看来水姨是这种情况，只是现在看来，这水姨似乎不想公开她和段晓的关系。

我低头沉思了片刻，抬头，对上若有所思的水姨，装着胆子说道:"都是娘生爹养的，来到这个世界上，不容易，父母的初衷都是希望给孩子幸福，快乐，但是人生太艰难，艰难得很多都是被迫的，也许年轻时，会犯下很多的罪孽，但是父母对孩子的疼爱没有因为他们所犯的错误而有丝毫减少，我听说过，母子连心一说，是说，如果一个孩子离开了，母亲的心就会如刀绞，一直持续到死亡甚至是来世，所以，这世上犯心口疼的几乎都是女性，因为他们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曾是母亲过。"

我话一顿，瞟了眼水姨，她眼中波光粼粼，涌动着莫名的悲哀。再看看其他人，都是一副见鬼的模样，甚至有几个人都露出了绝望的表情，芳华对着我眨眨眼，悄悄竖起大拇指，我点点头。

我继续道，"所以，我想说的是，水姨，他们今天犯了错，死不足惜，但是，他们的父母，尤其是她们的母亲，是没有错的，如果今天我们把他们给处死了，或者是怎么了，那么最伤心莫过于他们的母亲了，都是女人，前世今生，总会做回母亲的，所以，给这些犯过错的孩子，一个机会吧。还有，我曾经也是个母亲，失去过孩子，那种痛苦，一直伴我这么些年，成为夜夜的梦寐。"

"紫嫣，让她们都会回去吧，三天不许吃饭，用来好好忏悔，每人去写一篇对自己父母做过的错事，人人得写，不写或者写得不真实的，直接送到小红屋里。"水姨突然出口。

"呃‐‐"人群爆发出低低的惊叹声。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这些女孩子，都是些叛逆少女，每个人身上都做过错事，偷窃，早恋，堕胎，当时的水姨初衷是才用血腥的方式来震慑他们，来拯救她们呢，只是这种方式，到了后来，因为洪哥等人的参与，还有资金的匮乏，演变成一种人肉交易，还有变态的行径。

人群陆续散开，离去，很快屋子里只剩下我，水姨，还有芳华。

就在我以为打动了水姨时，她突然抬头，脸色阴冷地盯着我，目光犀利如鹰，肃杀的声音幽幽冒出，"说，段晓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我一愣，脑子飞快转动，如果我现在一股脑的，把段晓的话，重复给她听，我估计，还是逃脱不了她心里的'别有用心';的怀疑，我必须绕开段晓死前的话，或者是选择一个好的时机来讲。

我深深地看了眼水姨，清清嗓子，"在我说之前，请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水姨诧异地望了我一眼，之后，嘴角勾起一抹绩笑，"你居然敢跟我提条件？你凭什么跟我提条件，你别忘了，你和你妹妹，现在只不过是我手里的一只蚂蚁，一捏就死，你还敢跟我提条件，呵呵，自不量力，再说，你怎么这么自负，我就会答应你提的条件呢？"

我好不怯场地盯着水姨，"不是我自负，而是，我自信，我相信，你肯定会答应我的条件的，因为，你必须答应，否则，呵呵"

话落，我朝芳华使了一个眼色，芳华立马朝水姨扑上去，在水姨的嘲笑中，我从披散的头发中，解开一根软软的钢丝，勒上水姨的脖子，挑眉一笑，"你说，我现在有没有资格跟你谈条件，还有，我告诉你，这跟钢丝，不是一般的钢丝，而是专门用来杀猪的，想想猪的脖子那么粗，一勒就断，你的脖子能粗过猪，嗯？"

水姨愣了足足三分钟，才不徐不疾地开口，"别跟我玩这套，忘记告诉你了，我在日本待了十几年，期间，我还去过一家武馆任过教练，就你们这伎俩，啧啧。"

"是么？"那就比比是你的拳脚快，还是我的手快，说完，我稍稍勒动钢丝，立马一条血印子出现，在水姨的脖子上，还渗着血。

水姨脸色铁青，"你，你玩真的？"

"难道是忽悠你的，嗯？"我嗤笑。

"姐姐，别，快别勒了，待会真把她勒死了。"芳华惊呼道，眼里尽是惶恐。

我瞪她一眼，大吼道，"没用的东西，给我滚到一边去，别以为你是我妹妹，就有资格在这指手画脚，滚，死了，她才是解脱。"

"姐姐，你忘记了芳华吗，我是说我们的大姐芳华，你亲手害死她，你还记得吗？还有你的孩子，小橙子，姐姐，你魔怔了，快住手，姐姐，我求你。"芳华泪眼婆娑，跪在地上向我磕头。

水姨浑身一震，眼中犀利褪尽，换上淡淡的疑惑还有迷茫，我朝芳华眨眨眼，芳华悄悄地伸了个舌头，看来，我和芳华之前计划的，让水姨回忆起她们姐妹三人过往的事，奏效了。

就在段晓刚死，我就很严肃地告诉过芳华，让她务必配合着我演一场戏，我简单说过以后，芳华就点头领悟了，只是，本来这场戏码要在那群看热闹的人，来之前演一演的，只不过她们太反常了，让我无所演下去，后来，就在刚才，我给芳华使了个眼色，开始演戏。之所以，选在这个点，是因为，水姨刚好情绪有点波动，但又不太激动时，最好下手，我担心待会要是我把段晓死之前的话，讲完，这水姨估计情绪起伏过大，我们控制不了场。

趁热打铁，我扬起鼻子，朝芳华十分不屑，"别，他妈跟我提姐姐的死，还有我女儿的死，如果不是为了你这个蠢货，为了你能够生活得更好，我至于去做这些事么，至于手上染这么多血么。我告诉你，我不干净了，你也休想干净到哪里去，你这辈子是我妹妹，这是你的不幸，下辈子，咱们别做姐妹了，好不好？"

说完这话，我泪眼婆娑，心里却是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把，尼玛，我这说起谎来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大了，胡扯一番，还脸不红，心不跳的，啧啧，果真人在性命攸关前，什么事都能做出。

"姐姐‐‐"芳华呆呆地望着我，脸上又哭又笑，脸憋得红红的，看上去十分纠结。

我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了，这芳华恐怕是演不小去了，怎么办，再这么下去，估计会露出破绽，我心砰砰直跳，望了眼手足无措呆呆注视我的芳华，蠢丫头，你就不会把头低下去么？

"噗‐‐"一阵轻笑，水姨温婉的声音响起，"别再演了，看来段晓待你们果真不同，在死前还把我们姐妹仨的过往都讲给你们听了，但是，她有没有给你们见过，其实，我不是她的妈妈，而只是她的小姨妈。嗯？"

"啊‐‐"我手一松，水姨慢悠悠地挣脱我，站起来，走到我和芳华之间，笑靥如花，"他是个傻孩子，其实，他一直知道慧颖是他的亲生妈妈，他只不过是从小在我身边长大而已，他重感情，一直不肯承认慧颖的身份，再加上慧颖还动了那个陈娉婷，他更加不屑，说什么他是被慧颖阉割的，其实就是他自己折腾自己的，包括这'三色乐园';，都是他折腾出来的，我只不过是平常帮他处理而已，所以，他才是这儿的真正老板，没有人知道，呵呵。"

"啊‐‐"我惊诧万分地看着水姨，"那，那为什么人人都能欺负他，包括你？"

"呵呵，他有受虐倾向和很重的负罪心里，他坚持认为是他和他同胞弟弟林方的出生让慧颖成魔了，陷入对生父林笛梁的报复中，终生不得快乐，于是，他希望通过自残的方式，让慧颖来醒悟，他不仅自残了，还把亲弟弟林方也给弄残了，关在了筒子楼里，可是即便如此，慧颖依然没有停止对林笛梁的报复。对他们兄弟俩也是漠不关心。"

水姨走上前，摸着段晓惨白的脸，"你为什么这么傻呢，死了就死了，还要死在这两个你母亲最痛恨的女人面前，你想用死来唤醒我么。可惜，段晓，不，刘海，我的儿，你错了，因为，我早已经没有心了，我的心在你妈妈杀死我的爱人那刻，就死了，我恨她，所以，这么些年来，我一直对你采取放纵的方式，明明知道你得了很重的抑郁症，我却把那药全部都换成了维生素，我就是想要你死，慢慢地死，让刘慧颖看看，她的儿子，是如何被我折磨的。

你别以为死了，你就真正的解脱了，我就能放过这两个女人，休想！她们不是你最爱的女人陈娉婷的闺蜜么，好，很好，我先杀了他们，再去杀陈娉婷，让他们都来陪你，对了，还有你的好父亲林笛梁也在，你们得死，都得死，过段时间，刘慧颖也会陪你的，到时候，你们一家，再加上这两个女人，就可以再九泉下，团聚，开始永无宁日的争斗！哈哈，真好，这样真好!死不安息！"

水姨狂笑，形若疯癫，"不好，芳华，快逃！"我大叫一声，同时，屋顶一块巨大的网从天而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