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死里逃生（一）

我和李芳华一人坐桌子一边，两两相对，如老僧入定般，缄默无语。

期间，妈妈在我俩之间，来回走了好几趟，欲言又止，挂钟响过十一次后，我和李芳华同时起身，"时间到了。走吧。""好。"

临走前，妈妈拿出两个平安符递给我们，红着眼，"一人一个，这是我专门去寺里求来的，还有，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千万别分开跑，两人在一起，喏，这个也带上，别在衣服前襟的第二个扣子旁，万一不行，也别怕，把右手的中指咬破血，指指那东西，就没事了。"

妈妈边说，边拿出一根穿着半截白棉线的针，低头，别在我和芳华衣襟的第二个扣子上，真是无语，但这是她的一番心意，我只好默默地接受，眼尾扫过芳华，见她也是一脸黑线，很烦躁的样子，看来，她也不爱这神叨叨的做派。

被妈妈折腾了好半天，看看时间十一点半，她还想说点什么，我和芳华对视一眼，"妈，没事，就是去聚一聚，没事。"

"没事？谁知道呢，有备无患，总是好的，好了，记住我刚才说的话，早去早回。走吧。"妈妈挥一挥手，很疲惫的样子。

我拎起包，先出了门，芳华还在门口跟妈唠叨呢，电梯到了我们这一层，我冲芳华嚷道，"快走，到了。"

芳华走进电梯，深深地望了眼我，"姐，你说我们这次能安全回来么？"

"怎么，你怕了，你之前不是说，谁不去谁是贱人么？"我调侃道。

"我，我那还不是怕你不相信嘛。"芳华垂着头，呐呐。

"好了，既然要去，就别怕，别多想，我倒是要看看今天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呢。"

"姐姐，我本来是不怕的，可是，被妈妈这么一忙乎，就怕了，你看，这是她给我的。"芳华从包里拿出一叠报纸包的东西。

我接过报纸，打开一看，天啦，居然是一包冥币，唉，我这老娘究竟是怎么想的，不知道，这么做，会吓死活人的吗？

我抬头望了望李芳华，"怎么还去吗？"

"姐姐，其实，今天是清明节。"芳华眼神闪闪地望着我。

"哦，那好，正好去见见那些个牛头鬼面的，呵呵。"我嘴里说得很硬气，腿却是瑟瑟发抖起来。

李芳华把脸凑过来，"姐姐，你看看，你包里有没有这些东西。"

说着，李芳华又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报纸包的包裹，打开包裹一看，竟然是些纸糊的金元宝，还有镯子，扳指。

我颤抖地打开了自己的包，一打开，满满的一包尽是冥币，金元宝，镯子，还有香之类用来祭祀亡魂的东西。

我突然觉得电梯内的气温下降了好几度，阴森寒冷的气息扑面，全身像筛慷一样左右晃悠得厉害，李芳华一把扶住我的胳膊，"姐姐，要不，别去了，换个时间吧。"

我咬着发抖的嘴唇，"去，一定要去，今天把所有的事，都作个了结，以免日后她还出来兴风作浪，不得安宁。"

"好，我们走。"芳华点点头，"姐姐，你别太紧张，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神的，你相信我，就像我是学护理的，我告诉你哦，我们从大二开始，每年都有解剖课，都是拿死人的尸体来解剖的，啧啧，那剪子，锤子还有凿子都往那尸体上招呼，很多尸体最后被我们解剖得面目全非，不忍直视，但又怎么样，你看，我们不是活得好好的么。如果真有鬼神的话，那我不早被报复死了。

姐姐，其实，最可怕的不是鬼神，是人，尤其是那种医术很精湛的医生，他们解剖多了尸体，对人的生死就很麻木了，杀个人就像是杀只鸡鸭一样，姐姐，你得小心那些医生，一定。"

简直是莫名其妙，我盯着芳华，"你究竟是想说什么？你不觉得，在这个点，这种场合下，说这话很不合适么？"

"姐姐，没其他的意思，只是有感而发，让你小心医生。"芳华大大咧咧地说道。

"你这丫头"，我用手指戳戳她的鼻子，"你姐姐我壮得像头牛，一年感冒都没几次，更别说是去医院，还找医术精湛的医生，不会的。"

"哦，那就好。"芳华讪讪地看了眼我，"姐姐，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原谅我。"

"你，你怎么越说越不靠谱了，芳华，我跟你说，你再这么说的话，你就回去吧，我一个人去。晦气。"我冷冷地啐了李芳华一口，正好电梯到了，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电梯。

"哦，那好，姐姐，走吧。"李芳华低低的声音冒出，紧随我其后。

我们上了辆的士，我冲司机嚷道，"八角碑1号。"

司机点点头，车在路上缓缓地行使着，像个摇篮，不一会儿，睡意袭来，我和芳华头靠着头，居然睡着了。

我们是在一股子凉气中醒来的，睁眼，车已经停了，车灯打开，车外一片黑。

"怎么回事？"我揉揉眼，问司机。

"你们下去吧，那地方我去不了。"司机豪爽的声音中透露出丝丝异样。

"怎么去不了，我给双倍的钱不行吗，快点，我们还赶时间呢。"我不耐烦地冲司机，"小心我投诉你。还有，你这一开始也不说去不了，现在把我们丢到半路上，你这有职业道德吗？"

"那好吧，你去头投诉我，这是我的车牌号，对不住了姑娘们，请下车。"的士司机毫不动摇，软硬不吃，铁了心不载我们。

"姐姐，下车吧，我们再找其他的车。"芳华拉拉我的手，摇摇头，对我还想跟司机开火的架势很不赞同。

"好吧。"我无奈地下车。

出了车门，外界黑漆漆，周围一片寂静，我摸索着打开手机的灯，在黑暗中照了照，这么一照，才发现我们面前有一条蜿蜒绵长的小道，而此刻我们脚下正踩着软软的泥土，拿着手机向四周一晃，微弱的手机光中，我居然看到了一顶顶白色的塑料大棚，看来，我们这是到了郊区的某个蔬菜种植基地了。还好，是种植基地，不是什么荒郊野岭。

烦人的是，开始下雨了，虽然很小，但一滴一滴打在身上，脸上，有股子凉飕飕的，寒森森的感觉，我有打退堂鼓的想法。

我望了望一脸警惕，正四处张望的李芳华，"走，去大棚那儿。"

"可是，姐。我们不去八角碑1号么？"芳华疑惑地盯着我。

"不去了，现在咱们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去也去不了啊，再说，你知道怎么走么。算了，别去了。"我拍拍她的肩，"走，去大棚那儿，那里肯定有农户的，我们找他们帮帮忙。"

"姐姐，"芳华拉住我，"你有没有记住刚才那司机的车牌号，还有，要不，你先给华英发个信息吧。别给爸妈发，免得他们担心。"

"那好不如直接打110呢。再说，华英回家上学去了，给他发信息也没用啊。"我不解。

"姐，不能打110，现在咱们连在哪里都搞不清，要不，你给姐夫打个电话吧。"芳华睁大眼盯着我，眼中尽是渴求。

我眨眨眼，"这样不好吧，我已经跟他离婚了，没半毛钱关系。"

"姐姐，其实，姐夫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男人容易犯的错误他都犯了一遍，但他至始至终都是爱你的，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姐姐，张一炜虽然对你也很好，但我觉得他这个太邪气，很多行为都流于表面，姐姐，你不要太把他当一回事了。"芳华表情严肃，十分认真。

"你爱张一炜，对不对？"我盯着她，昏暗的光中，她神色晦暗不明，"姐姐，我爱张一炜，但是，我更爱你，我的亲姐姐。姐姐，相信我的话，以后有机会跟姐夫复婚吧，那个神秘女人，估计也蹦跶不了几天的，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你，你什么意思，说的话怪怪的？"我盯着芳华，总觉的她好像是在给我留遗言。

"姐姐，你读过李白的《静夜思》吧，你知道这首诗为什么流传了两三千多年，还依然让人爱不释手？呵呵，它只是点名了千百年来，人的通性，那就是晚上很安静，人的心容易沉下来，有些问题，有些人，有些事，也能好好想一想。而今天也是这么一个寂静的夜晚，我想到了这些，说给你听，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姐姐，这诗，我喜欢它，是因为它是你教给我的第一首诗，我好怀念我们小时候啊，无忧无虑，呆在小县城里，生活节奏慢，周围的人和事，几十年来，似乎都一个样，姐姐，你说，要是我们不长大该多好，那样爸爸妈妈也不会老，你也不用嫁人，我们一家永远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要是我们家不跟张一炜哥哥的奔驰相撞，你也不会被他欺负，也不会遇到姐夫，或许就在老家找个人嫁了，孩子都几岁了，承欢父母脚下，唉，那日子会是多么惬意啊！"

我本来想斥芳华尽是说些不应景的废话的，但是一想到她说的什么静夜思，还有一些感慨，我鼻子就酸酸的，望着黑漆漆的天空，久久不语。

"姐姐，所以，有些事和人，能珍惜就珍惜吧，别等到物是人非时，才后悔莫及，给姐夫打个电话吧。"芳华回头，双眼红红的，像个兔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我确实不想辜负芳华半天的感伤，"好。"

拨通了萧栋的电话，"喂‐‐"萧栋清醇的声音飘出。

我心跳紊乱，芳华推了我一把，抢过我手里的手机，"姐夫，我姐姐她想你，想跟你复婚，姐夫，我姐姐说，这几天，她很想你‐‐"

"你，芳华，别胡闹。"我一把抢过手机，却发现，已经关机了，"没电了。"芳华伸出手，很无辜地看着我。

"你故意的，嗯？那行，把你的手机给我，我立刻打过去，你这孩子，尽添乱。"我上前去抢她手里的手机。

她一个躲闪，"姐姐，别装了，承认吧，你还是舍不得姐夫的，要不，你也不会允许我说那么久，把电都说完了，我只不过是把你压抑在内心的情感表达出来而已，你应该感谢我。呵呵。"

"你，好了，别闹了，我回头，找萧栋解释。那我们现在去大棚吧。"我无奈地拉着芳华，朝大棚走去。

大棚离我们所占的位置并不是很远，只隔了一块菜地，由于下雨，地上的泥土都特别粘鞋，尤其是我们这高跟鞋，一脚下去，一个坑，半天都拉不出来，索性我和芳华都脱了鞋，打着赤脚过这块菜地。

不长的路，芳华却是笑声连连，不停地说着我俩小时候的事，尤其是爱拿我那几百年前的糗事开涮，气得我只痒痒，倒是心情舒畅了不少。说实话，今天的芳华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大方，爽朗，聪慧。

快到大棚时，芳华对我说，"姐姐，我要尿尿，你先去吧。我就在那尿。"她指了指一块插着小红旗的菜地。

"去吧，快点过来。"我点点头，朝一个大棚走去。

到了大棚才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又走了好几个大棚，才在一排的倒手第二个大棚边，找到了一个搭着帐篷睡觉的人，我叫醒他，寒暄几句后，他立马打电话，让人开车过来，送我回家，我喜出望外，想到了芳华。

我指了指芳华尿尿的地方，"我妹妹在那，你等会儿，我们一起走。"

那人揉了揉眼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怎么在那，你不知道那里是八角碑1号，不能随便去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