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娉婷嘴唇反复蠕动了好几回,最终在我灼灼急切地目光下,开腔了:"芬芳,其实,嗯,这两个关在笼子里的人,是情侣关系,而这女人是正宗的日本人,这男人是中国人,今年都二十一岁,这女人是最近四年被关在这的,这男人据说以前是不定期的被关,而八年前,就一直被关在了这。"
陈娉婷话语一停,双眼氤氲,声音都在颤抖,抬头飞快地扫视了笼子中的两人,叹了口气,再望向我时,眼中的同情怜惜还没褪去,反而多了一种遗憾和愤怒的情绪。
我心一沉,果然如此,八年啊,即使再冷静、再理智的人,此刻面对如此悲催的人生,我想也是不能容忍的。
八年,抗战都胜利了,八年是这个男人从少年过度到青年的最好时光,理应在青草如茵的球场上挥洒汗水;
跟三两狐朋狗友为非作歹、叛逆叫嚣,让老师和父母头疼烦恼不断;
也应该谈个把恋爱,经历一下人生最初懵懂的青涩恋情,或者是埋头苦学,当当学霸,做回人口中的隔壁家的孩子。
然而,这些青春的五色绚丽都没有在这个男人的身上绽放过,甚至还没来得及品尝,当他年老时,回忆曾经最美的年华,除了这铁笼子,腥臭腐败的气息,还有无时无刻来自于对母亲暴力的惶恐,什么都没有,人生如此残酷,在起航时就被他的至亲深深折断了桅杆,还能怎么扬帆远航?
或许,他这辈子没办法回忆了,因为他现在已经傻了,痴了
难得的发一回文艺青年的骚情,当我感概完时,我才发现我已经泪流满面,抹了把泪,望向陈娉婷时,她也好不到哪去,双眼红红的,眼尾还有没来得及抹掉的银色痕迹,显然刚哭过。
气氛一下子降到了极点,我和她陷入了无限的哀痛与愤恨中,以至于我们在感慨做愤青的同时,忘记了现在所处的环境和状况,当屋内光线遽然黯淡一大片时,我才陡然意识到时间的流逝,还有我们堪忧的处境,我整理了一下情绪,冲陈娉婷道:
"好了,这些关于他们两人的过往,先放一放,你先说说,她有没有告诉你,这屋子的主人是谁,还有,这有没有其他可以离开的地方?"
陈娉婷抬头,瞥了眼我,眼中略有歉意,"对不起啊,芬芳,我是感性动物,说话总是没抓到重点,容易感情用事,所以才说了那么多的废话,害得时间没了。"
我一阵烦闷,没好气地说,"你知道你说了些废话,那你说这些没营养的客套话干嘛,赶紧捡些重点说,快。"
天色越来越黑,想到这黑洞洞的筒子楼,心里发虚惶恐得紧,我是真的急了。
"好,她还真说了些有用的信息。"陈娉婷开口,语速加快,看来,她也是急了。
"说。"
"她说,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个女的,也就是这林方的妈妈,是亲娘,对了,她说,这林方还有一个亲生的姐姐,也就是林媛那个贱人,他们俩是龙凤双胞胎。这姐弟俩的妈妈叫林慧仙,据说是日本华侨,之前一直在东京经营一家酒吧,十年前突然从日本回来了,而她是八年前从日本找过来的。"
"这就是你说的有用信息,嗯?我觉得你小学语文关于归纳中心思想,这个基本功还真没打牢固。"我对陈娉婷罗里吧嗦的废话很是不满,丢了给大大的白眼给她,惹得她嘴角一抽一抽的,别提多尴尬。
然而我心里却是翻起了惊天骇浪,这林方和林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是相片上的那两个婴儿,1984年,两人尚在襁褓中,现在是005年,距离那时1年,算算小婴儿如今也就是二十一,而他俩如今恰好二十一岁,好巧不巧,果真是一丝不差。
没有心情再去听陈娉婷的转述,我起身,径直朝林方的铁笼子走去,蹲在笼子旁,拿出一颗薄荷糖,把糖扔进盘子里,林方立马对我傻傻滴一笑,然后又行完一整套标准的三跪九拜大礼,怯怯地瞅了我好几眼,确定我没打他的意思后,才把糖放进嘴里,眉开眼笑,慢慢地舔舐,看得我心一疼。
看他的糖也吃得差不多了,我的胃液在喉咙里来回涌动压下好几次,我才把之前那张相片拿出来,伸到他面前,指着相片,"方方,乖,阿姨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都答对了的话,那么阿姨就给你糖糖吃,好不好?"
"好。"一听到糖,他眼睛发亮,小孩子似的连连点头。
我把照片凑到他眼睛下面,指了指照片上的男人,"方方,你看一看,这个人是谁?"
他凑过头,看了看,再抬头望向我时,眼中满是怒火还有愤恨,"负心汉,贱男人,断子绝孙,林笛梁!"
我一惊,看着林方全然不做假的情绪,但这表情好像是被强制灌压下去的,虽真实但给人的感觉,多像是训练好多次,复述过来的,换句话说,林方对照片上的男人的态度,已经被人刻意训练成一种本能的厌恶,或许,他至始至终都是迷糊的,只是被人误导了。
不过,这"林笛梁","笛梁"两个字,倒是让我心惊不少,之前那个发兔子肉的人,信息名就是"笛梁",后来,萧栋说是他曾经的爱人,而顾朵朵说笛梁是她自己,如果他俩说的都是实话的话,我是不是就此推论出,顾朵朵就是萧栋口中曾经的爱人呢,只是可能吗?
显然不可能的,因为据我对萧栋的了解,这顾朵朵现在顶多算是个炮友,而非情人,如果真是余情未了,按照顾朵朵的性格,肯定会拿出所谓的证据好好炫耀一翻,但是到目前为止,除了偶尔让我心烦的小波浪,还真没实质性的东西。
另外一方面,这林方是个脑子有毛病的人,说出的话,百分之百可信,而这照片上青涩版的萧栋,叫林笛梁,而林方,林媛都姓林,毫无疑问,这两人就是林笛梁的子女了,只是,这林笛梁究竟是不是萧栋或者说跟萧栋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为了再次确定,我指着照片上的男人,问林方,"这是爸爸吗?"
"爸爸?"林方先是一愣,立马连连点头,"是,是爸爸,爸爸叫林笛梁,姐姐叫林媛,妈妈叫,妈妈叫‐‐啊,妈妈,别打方方,方方再也不找爸爸了,贱男人,负心汉,断子绝孙,林笛梁!"
突然,林方又作癫痫装,手脚的链子"乒乒乓乓"只响,我低头一看,原来他眼睛瞟到了照片上传婚纱的女人,我拍了拍铁笼,"方方,别闹了,你妈妈没了,你看妈妈没了。"说着,我把照片拿起来,"哗啦"撕成了两半,把其中有那女人的半张,撕了个粉粹,越撕心里的火越大,我只想把真人拿出来就这么撕掉。
林方起初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我把那半张照片撕了,也停止了暴躁,眼睛闪闪亮,惧意也褪去了不少,我拍拍手,拿着剩下的半张照片,在他眼前晃了晃,"方方,快看,阿姨已经把妈妈打没了,她再也不回来了,快看。"
"没了。妈妈没了,再也不会打方方了,真好,没了。"他拍着手,嘴角大大扬起,梨涡深深印出,看得我心一悸,无意识地生出手,想去摸一摸这可怜的孩子,是的,从此刻开始我只想把他当作一个可怜的孩子。
可是,没想到的是,手刚伸进去,一阵大力袭来,我的胳膊被他紧紧地抓住,整个身子靠在铁笼子上,腿下一阵滑滑的触感,想到是那些像鼻涕似的绿苔藓,我就一阵恶心,然后,抬头,眼睁睁地看着林方,嘴巴靠近我的胳膊,我身体一哆嗦,下意识地挣脱,可是,没想到这小子力气腻大,我没半分撼动他的力气,然后,一阵锥心的疼痛袭来,林方居然在我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啊‐‐"我吃痛地喊道,另一只手伸进笼子里,向林方的脸上招呼去,可是没想到,他腾出一只手,又将我刚伸进去的胳膊逮住,之后,又是狠狠地咬了一口。
"啊‐‐"尖叫声同时响起,一个是我吃痛的尖叫,一个来自陈娉婷的惊吓声。
"芬芳,赶紧拿电棍,这小子不是怕电棍么,赶紧拿电棍,快,芬芳,你快点,想被这小子咬死啊,你快点啊。"陈娉婷急声大喊。
"不,不能用电棍,你没看到他很怕么,那是他心中的痛,没事,我好好哄哄他。"我忍住疼痛,在林方发愣间,冲他大喊,"方方,快把阿姨放了,阿姨给你去拿糖吃,好吗?快放了。"
"糖,方方吃糖,好。"很快,他眼里的懵懂被闪亮期待代替,果真立马放开了我的胳膊。
我低头一看,胳膊上有两个深深的牙印,正渗着血呢,心里一阵气恼,我盯着他,恶狠狠地说,"方方,下次再随便咬人,阿姨就打屁屁,不给糖吃,听到没?"
"糖,方方吃糖。"他不理会我的话,只是不停叫嚷着要吃糖。
我没好气地把一包糖全部都扔到了他的盘子里,刚挪了挪步子,就碰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一阵惊恐,我转身,陈娉婷正站在我身后,只是她满嘴的血,嘴角还有血不断涌出。
"啊‐‐"我着实被吓到了,她这模样,活像个吸血鬼似的,"你,你,你这是怎么了,还有,你是怎么出来的?"
陈娉婷扯了扯嘴,眉头蹙起,一副很痛苦的样子,吐词不清,"我,其实一直在那磨那跟铁丝,刚才见你被这臭小子咬了,一个心急,就去咬那跟细铁丝了,嘿,还真被我咬断了。这才出来了。"
"咬铁丝?"我抬头瞟向关陈娉婷的铁笼子,果然笼门上吊着根长长的细铁丝,已经断了,"把你的手拿出来给我看。"
"别,别看了,芬芳,别看了。"陈娉婷把手放在身后,左右躲闪。
我不管不顾地去拉她的手,拿过来一看,果然,她的两只手,血肉模糊,正流着血呢,我鼻子一酸,"你,怎么这么傻呢?你叫我去开,不是比你这么瞎折腾强得多?"
"没事,芬芳,没事,你别哭,真的一点都不疼。"陈娉婷咧着嘴,呐呐,"再说,这都是由我引起的,后果都应该由我来承担。"
"由你引起的,什么意思?"我一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