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所有被掩藏的都毛骨悚然（下）

"妈妈？"我和陈娉婷的惊诧声同时响起，我回头望了眼陈娉婷，她正伸长脖子，双手扑在铁笼壁上，向我们这边张望，见我侧目，她瞪大眼，朝装着男子的铁笼子指了指，一向伶牙俐齿的她，舌头也有打卷的时候，"他，他叫你妈妈，你，你叫他萧栋，我怎么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他，他究竟是不是萧栋啊，怎么就这么二逼呢？"

我回神，陈娉婷装在笼子里，中间还隔着一个铁笼子，是不可能看见笼子中男人的面容的，光是这声妈妈，就让她如此失态，这要是看到了这男人跟萧栋如出一辙的面容时，指不定会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

为了不至于引起惊慌，让她本来已经饱受惊吓的心脏更受打击，我低头沉思了片刻，决定先从笼子中的男人下手，问出些信息，也好让陈娉婷缓冲一下。

不过照目前的状况来看，这笼子中的男人虽然长得像萧栋，但是从年龄上来讲，着实对不上，即使再好的化妆品，整容技术，也不可能把人一下子给整年轻近二十岁吧，所以，这笼子中的人，不是萧栋，但肯定是与萧栋有瓜葛的人。

我低头瞟了瞟笼子中满脸血污，两只大眼睛却炯炯有神盯着我的男子，有点头疼地冲他说，"你，告诉我，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他仿佛没听懂似的，拿着那两只大眼，只瞅着我傻傻滴笑，我这才注意到，他嘴角边，有两个小小的梨涡，与萧栋一摸一样，我心一凉，再次确定，这男人跟萧栋百分之百有关系，而且是血缘关系无疑，我又联想到那张照片，拿出来，盯着照片上的婴儿看了又看，可惜太小了，还有一个只伸出了手，压根就看不出什么。心里一阵烦闷。

我有点不耐烦地盯着傻笑的男人，捡起电棍，使劲敲了敲铁笼子，忍住不断上涌的呕吐感，恶狠狠地吼道，"你他妈的，别跟我装疯卖傻，最好如实招来，你今天要是不说的话，看我不打死你。"

话落，我把电棍开到了最小的电量，伸进铁笼里，做做样子，吓唬吓唬他，可是，没想到，电棍刚伸进去，还没碰到他，他就浑身颤抖，拼命地摇晃着身体，笼子里顿时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中间还夹杂着男子低低的抽泣声，哽咽声，"妈妈，别打方方，方方听话，别打方方，方方听话，呜呜‐‐妈妈，方方再也不要爸爸了，方方听话。"

我浑身一颤，收回电棍，紧紧盯着笼子里的人，鼻子一酸，突然觉得笼子里的人，此刻就像一个受伤的小兽，还是伤得颇为严重的那种，身心重创，显然曾经有个人也这样拿着棍子动不动就打他，那时他肯定很小，但因为打的次数多了，或者打得比较严重，幼小的心灵埋下了对棍子的深度恐慌，以至于现在这副模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脑子出了问题，换句话说，他是个弱智。而最可悲的是，打他的人，居然是他口中的妈妈，不管是不是真的，但是至少这人，于他而言，十分亲切，在心中有母亲的地位。

眼泪不知不觉中流下，耳边传来长长的叹息声，陈娉婷颇为悲伤的声音传出，"芬芳，别再吓唬他了，他也是个可怜人，这脑子啊，算是废了。"

我一听，唏嘘感更深，再次望向还在发抖的他，也不顾腥臭，走到笼子的另一端，他的面前，蹲下身，从荷包里掏出张一炜之前给我的那包薄荷糖，拿出一颗，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不想吃糖，阿姨给你糖吃，你别闹，好吗？"

果然是孩子心性，我话一落，他立马停止了发抖，抬起头，望着我手中的糖，眼睛闪亮还挂着泪水，活生生一个小孩子样，"好，吃糖，妈妈不打方方。"

"嗯，不打，给你吃。"我把糖递进笼子里，他双眼紧紧盯着糖，手伸了伸，却是飞快地缩回去，低着头，望着地下，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原来，在铁笼子里放着一个发黄的塑料盘子，盘子里还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已经发出霉味，显然是之前剩下的食物。

我不解地往向他，只见他视线紧紧地锁在盘子上，一动不动，我脑海中一闪，莫非他这是习惯了只在盘子里吃东西，心里突然对他生出无限的痛惜，我把糖放在了盘子里，以为他会立马过来抢，可是没有，他见糖放在了盘子里，原本蜷伏的身子，突然挪了挪，双膝着地，对着我猛磕了三个响头，嘴里还不停地说，"谢谢妈妈，妈妈仁善，赐给方方食物。谢谢妈妈，妈妈万事如意，永远漂亮！"

我着实被雷了一下，这是什么节奏，我怎么感觉像是古代主仆的关系，主人给奴仆赐了食物，然后奴仆磕头谢恩，感激涕零。

我不禁好奇，这男子口中的"妈妈"，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把自己的儿子折磨成这副模样，我心中正义的因子在苏醒，在同情怜悯眼前男子的同时，我更多了一丝愤懑还有鄙视，我对他母亲，还有父亲这种生下孩子，却不给足够爱与关怀，甚至是把孩子当做奴仆似的圈养，十分不屑和气愤，陡然间，萌生了带着男子走的想法，我必须助他脱离苦海。

在行完三拜九磕大礼后，他才伸出一只手，畏畏缩缩地凑到盘子上，捡起那颗薄荷糖，慢慢地拿到嘴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咽口水声，显然十分渴望，突然抬起头，望着我，大眼闪闪，小心翼翼地盯着我看，我冲他一笑，他这才放心地把糖放进嘴里，轻轻地吮吸着，然后嘴角上扬，露出深深的梨涡，看得我眼泪一流，背过身，我抹了把泪，这孩子，为了一颗或许日常生活中三岁孩子都不乐意吃的薄荷糖，却是一二三再而三地对我察言观色，小心翼翼，这以前究竟是过的什么日子啊，这做父母的人，腻不是东西了，就应该拉出去枪毙。愤恨化成浓浓的烈火在我心中噌噌地燃起。

我起身，走到陈娉婷身旁，无比认真坚定地说，"娉婷，我决定带这个男孩子一起走。"

陈娉婷望了眼我，低下头，沉默了半晌，再抬头双眼氤氲，"芬芳，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说实话，我也很同情他的遭遇和境况，只是，芬芳，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你把他带出去了，他今后怎么办，怎么生活，别忘了，他是一个成年的男子，不是三两岁的孩子，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个弱智，虽然这么妄下结论，着实不该，但不是弱智，估计也好不到哪去，你把他带出去，他或许会受到比这里更多的伤害，别人的嘲讽，歧视，都能把他打倒，再说，他今后将如何生存呢，你总不能养他一辈子吧，更何况，你和萧栋离婚后，失去了长期饭票，也是泥菩萨过江了，再说，像他这样的人多得多了，别的不说，就说你身旁的这个女的吧，看样子也是有毛病的，你也能带她一起走么？"

对啊，还有一女的，光顾着跟那男子说话，都忘记了这屋子里还有一个关在笼子里的人呢，我走到正中间的笼子旁，敲了敲铁笼，依旧没动静，我叹了口气，没办法，不是我不想弄醒你，带你走，只是没办法，没有冰酸奶了，泼不醒你啊。

正当我满怀遗憾地转身时，裙子一角被扯住了，我低头一看，一只白白的手，正抓着我的裙子下摆，那只手正是从刚才敲了半天没反应的铁笼子里伸出，我心一惊，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在我惶恐中，那只手伸回去了，然后，铁笼子的女人拨开了杂乱的发丝，一张白净清秀的小脸露了出来，嘿，还真是清纯动人得很，然后，在我还没回神时，她轻轻地吐出一个字，"糖。"

我一怔，"糖？"她的意思难道是要糖么，我立马掏出一颗糖，有了之前男子的经验，我把糖直接放到了她的盘子中，她只是淡淡地瞥了眼盘子，然后抬头，对着我，又重复了一遍，"糖。"

我一愣，"这丫头，估计是嫌你把糖放到了地上脏，要干净的，你就递到她手上呗。"陈娉婷的声音从身后飘出。我赞同地点点头，又拿出一颗糖，递到她手中，这次，她接过了糖，对着是我，淡淡一笑，然后说了声，"谢谢。"只是，这说话的调调，怎么就这么奇怪呢，倒是有点像外国人说中文的感觉。

正当我和陈娉婷都以为她会迫不及待地去吃糖时，结果她一个转身，手伸出铁笼子，冲着装在铁笼里的男子，声音颇为洪亮地嚷着，"糖，"语速欢快，还伴着清脆的笑声，只是，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段，除了糖，我一个字都没听懂。

"呀，她还会说日语呢，这么标准，呀。"陈娉婷一阵惊呼。

"你听得懂日语？"这次换我惊讶了，印象中陈娉婷跟我的文化水平差不多，甚至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她徒有虚名，白白上了个大学，出口成脏，冲动暴躁，素质连我这个初中生都不如。

"那当然，老娘以前可是学法语的，第二外语还是学的日语呢，老娘是外语系的系花，高材生，开玩笑，兮花呢，你以为只是长得漂亮就行，那还得有真材实料。"陈娉婷洋洋得意，眼神幽远，显然是在追忆她那段曾经的光辉岁月。

难得她能宽点心，我决定不打断她，任由她调侃半晌，之后，看她说得差不多了，查问道，"那你说，她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林方哥哥给你糖吃，可好吃了，是那个好心的姐姐给的，你吃啊，慢点，别噎住了，慢点吃。"陈娉婷翻译道。

我心一亮，"这么说，这女孩子脑子正常，没毛病，要不，你用日语问问她？"

陈娉婷点点头，开始叽里咕噜地说日语，那女子先是诧异，之后双眼闪亮，泪水涟涟，然后也叽里咕噜地跟陈娉婷聊着，边聊还边望向我，眼中多了感恩还有谢意，看得我心一恍。

半晌后，结束对话，那女子似乎累了，对我们抱歉一笑，又回头深深地望了眼笼子中的双眼迷茫的男子，然后低下头，头发遮住面容，开始睡觉了。

看得我和陈娉婷无语，这样都能睡得着，我突然想到了冰箱里的那些药，立马奔过去，拿出两小瓶递给陈娉婷，"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

陈娉婷接过药，仔细看了看，再抬头，神色古怪，呐呐，"一瓶是抗抑郁症的药，一瓶是止痛的药。"

"啊，我还以为是治疗神经病的药呢，"我脱口而出，又觉得不太合适，陈娉婷倒是没多大反对，"也对，抑郁症重了，不就是会变神经病的么？"

我并没回应她，把药放回冰箱，回到她身旁，"你们刚才聊了些什么？"

"你真想知道？"陈娉婷脸色不自然。

"嗯。"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陈娉婷深深地看了眼我，"我接下来说的每句话，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哎，这有时候啊，被掩藏起来的，往往都是些匪夷所思，毛骨悚然的。"

我心一提，淡淡道，"我连女儿洗个澡，都能死的离奇事情都经历过，还怕什么，好了，别卖关子了，你说，我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