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得

我咬了咬牙，冷淡道：“请帝君回去吧，你就算来了，也帮不了我任何的事情。”

我扭过头，一眼就看见谷南的白色衣袍上被鲜血染红，红的触目惊心。

”你受伤了？“

我急忙拉住谷南，心中焦急万分，定然是刚刚出虚无之地时为我挡了的那道光，我就说不会那么轻松的就到了离境的，竟然，竟然那么凶险，连谷南都伤了！

谷南拉住我的手，摇了摇头，轻声说：“那处是离境的虚无境，伤不了我几分，无碍的，现在安全了。“

我心中愧疚，将谷南扶到一旁，手缓缓的贴上谷南的伤口，为他疗伤。浅黄色的光芒顺着我的手与谷南的伤口紧贴的位置溢出，皮肉渐渐的愈合了起来，衣服上的血迹也消失了，完好无损的恢复了。

离境中，四处散发着幽香，但是却不见一朵花，只有绿水青山，水中央有一处小木屋，看起来甚是清雅。只是那水面，一动不动，静静的像一块美玉一般，不起波澜，甚至是没有半丝的倒影，莫名的让人心中有些不安起来。

我抚着谷南，看了眼那个小木屋，道：”我们去那里休息休息。“

谷南看了眼那里，眉头微微的蹙起，但是却也没说反对的话，反倒是率先拉着我走了过去。

那是处极其清雅的小木屋，里面摆设很简洁。一踏入那小木屋，周边的景色便全都变换了。周遭都是竹林，小木屋被竹林环绕着，之前的山山水水全部褪去，屋外有一个小木桌，桌子上摆着两只茶杯。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脑中突然晕晕的，我转头，看着身后的谷南，他却也是眉头紧蹙，似乎不太喜欢这里。

“你先休息一下吧。”

见我盯着他，谷南淡淡的交代了这么句，便自己举步走了出去。我看了眼谷南的背影，脑中的晕眩感越来越强烈，视线开始涣散起来，还没来得及叫谷南，便晕倒在了床边。

那似乎是个梦，却又似乎不是，因为很真实，真实的让我觉得，那就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只是我一直被我尘封在记忆中罢了。

“轰隆——”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周围瞬间弥漫着一股来自忘川的死亡的气息。小竹屋里“砰”的一声，什么东西撞倒在地上。我急忙提起裙子，一手护着肚子，摸索着进了屋，“左思，左思你怎么了？”

我眼神不大好使，看什么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恍惚中，身前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擦过我的身边，默默的走了出去。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伴随着雷鸣。

我强自镇定心神，唤了声：“左思，你别出去。”这种死亡的气息，我太过熟悉，是来自忘川的气息，我在忘川生活了上百年之久，对这种味道熟悉至极。

“兮容。”

门外传来一声冷冷的呼唤，像是来自地狱般的声音。屋外的雷鸣骤停，狂风消散，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我心下一沉，急忙的摸着出去，跨出门栏的那一刻，一双手抓住了我。我扭头，惊喜道：“左思，你，不恨我了？”

左思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松手。门外围满了来自忘川的厉鬼，不能重生，没有宿主，游荡在忘川之地。寻常人见了这般恐怖的场面，定是要吓得昏了过去，我作为忘川川主的唯一徒弟，自然是不怕的。

“师傅，你们，怎么来了？”

我将左思的手拉了下来，扭头朝着那些厉鬼中间的那个灰色的男子问道。其实我心中已经了然，我私自出了忘川，还怀了凡人的孩子，师傅既然寻了出来，定然就是对我失望至极了吧。

“就是这个人，让你违背忘川的规矩，留在人间，还怀了凡人的孽种？饶是他恨你入骨，你也要坚持这样做？”

灰色的人影，手指间泛出一阵青色的光芒，朝着我的肚子就射了过来。我惊恐万分，却躲避不及。突然，我身子一转，便被左思拽到了一旁，堪堪躲开那袭击。

“凡人，你还想阻拦我？”

师傅皱着眉，嘲讽的看着左思。左思脚步一移，挡在我与师傅中间。左思看似柔弱，但是那瘦弱的背，似乎也在此刻为我撑起了一片天空。

我眼中突然一酸，哽咽道，“左思，你快让开。”他再不让开，怕是就是死路一条了。

左思没有理我。自从认识到现在，他理我的次数少之又少。他是富家少爷，家中有一自小就病着的妹妹，我遇见他的时候，是在一梭乌篷船上，我抢了他画的扇子，弄翻了他的船，他却只是漠然的自己从水里爬起来，回府换了衣服。我一路跟着他，明知他厌恶我，却还是以治好他妹妹的病为借口，强行留在了左府。可是后来，到左府提亲的人越来越多，加左思的红颜知己也住在左府。左思这么冷漠的一个人，却唯独会对他那个红颜知己温柔，笑。于是，我便将左思绑到了这处小竹屋，威胁他，若是他走，我就不给他妹妹治病了。所以左思留了下来，每日出了吃喝睡觉，看书，不曾与我有任何的交流。

“兮容，你看看，他根本就不爱你，我猜，他一定是将他妹妹的死也怪在你的头上了，你何必执着？”

左思的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我勉强的笑笑，对师傅说：“师傅，我强迫他留在我身边，纵使他不爱我，可我却始终能够与他在一起。人间的爱，我或许不懂，但是我却知道，对爱，势必要执着。”左思留在我身边已经快一年了，那日左思中了毒，毒血攻心，我为了救左思，以我处子之身，救了左思一命。可是左思，却更加厌恶我了，三番四次的想要流掉我肚子中的孩子，可惜，都没成功。

师傅气急败坏，那张好看的容貌，似乎都狰狞了，“兮容，今日两个选择，要么，他与你肚子中的孩子死，要么，你跟我回忘川。”

“师傅，你何必逼我？”

我摇头，祈求的看着师傅。这孩子，虽然左思不喜，却是我们之间的联系，我誓死也要保住孩子。

“逼你？兮容，你是忘川的人，这个凡人，今日必须死。”

师傅的话一说完，我正准备拉开左思，肚子中却突然一阵剧痛袭来，一阵强过一阵，我不敢让师傅察觉到异样，咬牙忍着痛，不吭一声，身子却不由自主的颤抖，那股痛楚从腹部传来，似是要撕裂我一般。

师傅见我一直不语，难得脸上的表情变了。愤怒，绝望！于是狠狠的瞪着左思，冷冷道：“你，不应存活！”忘川川主，一语定生死。此刻，他冷冷的对着左思说，他，不应存活！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袭来，我摸索着拉着师傅，求道：“师傅，您不能……”

我的话没有说完，便觉得腿间一热，似乎有什么液体流了出来，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血——…”

左思一把扶住我，口气似乎有些痛楚，汗水瞬间浸湿了我的衣裙，左思扭头对师傅说：“送她进去，我随你处置。”

“不，不行。左思，不行。”

然而，我的已经疼的再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了，师傅一招手，便有忘川的人来将我抬了进去。我在痛楚中煎熬，第一次尝到这人间分娩的痛苦。外面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觉得我的心在渐渐变凉。在婴儿的第一声啼哭中，我听见可这辈子，再也不想忘记的话。

左思轻声的说了句：“或许，我爱上你了…”那声音飘得很远，很轻，可是却字字清晰。连同最后的呼吸都那么的轻，却像是突然间，消失了所有他的气息。

我知道，那是他对我说的。我肯定。

“左思！”

我忍着痛，从床上爬下去，推开拦着我的人，痛彻心扉的呼唤，哪怕，是他对我漠然的眼神也好。却叫不回那人，只留下染红木头阶的血，还有，他凉透了的身体。

“左思，我叫，兮容。”

我抱着左思冰冷的身体，颓然的坐在地上，手指捏诀，额间一朵火红色的凰羽花绽放，道道白色的柔光从我体内窜了出来，我压制住内心的绝望，缓缓的，将那光芒融入左思的体内，任凭师傅在我设的结界外怒吼，可我再也不怕了，我只要左思活过来。师傅曾经说过，凤凰诀，可以起死回生，但是我凡人的身躯根本承受不住，所以，不要轻易动用。渐渐的，我再也支撑不住，慢慢的合上了眼。心中最后的一个念头就是，左思，你大概，可以活了吧。

沉睡在床上的人眼角流出一行泪水，谷南守在一旁，眉头越皱越深，轻轻的抬起手，为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那些记忆，就让你那么痛苦么？”

谷南的话刚说完，我便睁开了眼，轻轻呢喃了句：“兮容。”

兮容？是我么？那个兮容，就是我么？

谷南身体一僵，随即扯开一个笑容，扶着我坐起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我瑶瑶头，不着痕迹的推开了谷南，自己下了床，朝着屋外走去。果然，熟悉的小木屋，熟悉的竹林，熟悉的一切，与梦境中的景象竟是完全重合。

谷南沉默了一阵，良久，径自走了过来，站在我身边，说：“离境只会探出你的神识，哪怕是你自己都不曾知道的，只要身在离境，就都会被勾出来。”

“你早就知道了？”

我反问，谷南早就知道这个小木屋有问题，但是却也没有阻止我，相反，却还是主动带着我过来，让我想起我历劫时的一切。我记得历劫之后回归神位，那日，天气很好。我醒来之时，便已经在了神山。之时历劫的记忆尽数消散，我倒是也没太在意。谁知过了不久，便遇上沁阳，误打误撞的再次投胎人界，遇上了转世为人的谷南。那段记忆，我是真真切切的不曾忘记，可是却不想，我与谷南，竟然是在我历劫之时就已经相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