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良心太重

刘慎出殡，尹飞龙却没能去送，只是神思恍惚地坐在屋檐下的石阶上，看着自家后院的小花园。

说是小花园，其实已经没有花了。尹江年纪大了，自从病了以后就疏于打理，如今已经是郁郁葱葱蹿起了一丛丛杂草，阳光下油亮油亮的，倒也漂亮。只是再过段时间，入秋了，一切都萧条下来，这番景象未必就这么赏心悦目了。

天上烈日高悬，四周仍是沉闷得没有一丝风。

没想到刘慎送葬的日子，会是如此平凡的一天。在飞龙的记忆里，刘慎曾经在一次办案时受过伤。在医院醒来时，对着留在一旁的飞龙说过一句话：“别担心了。哪天老子殉职了，至少天上要下场雨吧……”

可是不要说下雨了，就连风也没有，家里更是安静的可怕。一条人命，真的就如此轻贱么？

尹飞龙兀自摇了摇头，心里说不出的悲愤。

转眼认识刘慎这个师父已经过了四年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只是生身父亲仍然健在，尹飞龙不能为刘慎披麻戴孝，甚至，没能去送他一程。

这几日尹飞龙被留在家中不得外出。郊外两户人家都被杀了，鹰奇那件案子自然是死无对证。但鹰奇是从巡捕房被劫走了，并间接杀害了刘总探长，这件事风波不小。眼见新的总探长上任了，一来便是追查此事，尹鹰奇自然成了搜捕的对象。为了避过这个风头，尹飞龙只能暂时躲在家中。四方门似乎是全身而退了，不知道寒用的是什么法子，尹飞龙也懒于多想，总之，寒肯定有她的办法。

刘慎会出事，到底是因为自己太不冷静了……尹飞龙心里很是自责：如果当时做点什么，而不是一味地闹着要出去，也许不需要走到这一步的。寒也好，刘慎也好，哪个不是帮着自己的？

回头想想，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又是为了什么？正义吗？真是讽刺……为了救尹鹰奇而替罪，这怎能称得上正义？到底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当知道事情发生在鹰奇身上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竟是如何帮他瞒过去。可是自己的办法太愚蠢了、太欠缺考虑了……

刘慎死了，这是尹飞龙完全没有想到的。即使当初寒告诉他，鹰奇这事和济世会、岛田一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尹飞龙也没有料到会发展成这样。以为自己可以救得了鹰奇，没想到为此师父遇害，鹰奇也被济世会带走了。

不知道鹰奇现在如何。他做出这样的事情，肯定是受到了胁迫。济世会救他，怕是担心鹰奇把事情供出来。但鹰奇在济世会那里，该怎么办？

“你不用自责，这件事情不怪你，也不是你能想到的。”

尹飞龙听见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才缓缓起身，转了过去，只见父亲站在门边看着他。

“爸……”尹飞龙低着眼，摇了摇头，“事情不应该这样。师父不该就这么走了，小奇也不该……”尹飞龙停住了。不知道对于鹰奇的事，尹江是否还生气。

尹江轻轻咳了两声，缓了缓，才说：“该不该，不是你说了算的。伤心也无济于事。”

“师父他死了！我甚至没能去送他！躲在这个地方，如果连伤心都不会的话，我还对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还有没有良心？”

尹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尹飞龙，默默听着他宣泄这几日的愤怒。伤心也好，委屈也罢，这一关，尹江这个当父亲的帮不了。生离死别，人的一生，最重的经历也不过这四个字；喜怒哀乐，一个人的感情也不可能永远隐藏着。走过去，也就过去了。

尹飞龙冲着自己的父亲喊了那么几句，底气不由得散了，脑子里也清醒了几分。

“爸……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飞龙滑下身子跪在了地上，低着头闭着眼睛，只觉得心内很是难受，分明是失去了，失去了师父，失去了弟弟……可是这份失去，却将自己压得很沉，沉得透不过气。

尹江叹了口气，矮下身将手搭在尹飞龙肩上，只告诉他一句：“飞龙，良心太重，有时候，你不可能一直举着……”

“爸！”尹飞龙伸手环住了父亲。

生平第一次，靠在父亲身上，嗷嚎大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