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罢,花改早已候在二门外,见我出来赶紧令一顶小轿迎上来。
我摆摆手:“刚睡醒,走会路醒醒脑。”
见花改依旧一脸紧色跟在旁边,我佯气道:“还不让她们下去,跟着也不嫌累。”
花改这才赶紧让她们下去,又忙跟上前来。
“郑瑛瑛好点了吗?”我问。
“贵人请放心,昨日公主已送信来说郑小姐气色已如常了,殿下亦是过去瞧过并无大碍。郑小姐今早已经醒过一回了,太医亦在公主府候着,应是渐好,贵人请放心。”轻声细语、恭恭谨谨,与往日风格大不似。
我不免多看了两眼,见他谨小慎微的跟在三尺开外亦步亦趋,我好笑:“花改你今日是怎么了,扭扭捏捏的。”
他对答如流:“贵人是瓷做的,小的们要好生伺候着,不敢大意,不然承受不了殿下的怒气。”
我心中好笑,他们这两日想必吃足了临渊的苦头,我招招手道:“这两天难为你了,莫怕,以后定先跟你们打个招呼。”
“还有下次,”花改瞪着大眼,一副我是刽子手的模样,“小的们求贵人怜爱,千万千万千万别再有什么奇思妙想,您就好好的待在殿下身边。您若要什么,千万千万请吩咐小的们,小的们就是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定然双手奉到您跟前来,只求您可千万别再乱跑了。”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两日为难你们,改日有空好好的犒赏番你们。”
花改连连的“不敢”,大门已在眼前,小小心心的送我上马车才放心。
掀帘,临渊已等在里头,换了一身月白衣袍,眼角染上了笑意,伸手过来。
“什么事,这么开心。”
我握住他的手,欢快的跳到他身边:“没什么,看花改他们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顿觉对不起他们。”十指相扣,倚在他肩头道:“这两天害你担心了。”
“下不为例。”
我点头如捣蒜,“绝无下次。”
马车行动,我在他肩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蹭着,无不遗憾道:“意料不到,一睡就是两日,我连你的生辰礼物都还未准备好呢!”
“心到便好。”临渊不甚在意,揽着我往身侧拥了拥。
“那不行,”我直起身看着他道,“晚上晚宴后你等我一点时间,我很快就能备好。”
“这么一点时间就够了?这倒叫我好奇是何物了。”问的饶有兴致。
“天机不可泄露。”我点点他的脸颊,让他耐点心。
临渊眼角轻扬,轻哼了一声,算是默许我的故作神秘。
“听说郑瑛瑛醒了!”我见他心情颇好,提两句总不至于罚我。
“你都这般舍身成仁,她岂有不好之理。”
冷嘲热讽,他惯会做了。
我戳着他的脸颊,哼哼道:“不许再刺我了,不然明天开始我闭门自省不出了。”
临渊笑弯了眼:“这倒好,正愁你不能安心静养,你既提出的我岂有不从之理。”
耍起嘴皮子来能噎死个人,我气鼓鼓的转身不理他。
一袭暗纹锦绣白袍横穿过我的肩膀,罩在我胸前,有力的手臂将我往后拖入一个怀抱。
有人暗笑,“不要气了,待会还有许多好吃好喝尽让你吃个痛快如何!”软语温言,听的耳畔生花。
我回身挂着他的脖子笑嘻嘻道:“我还要回去自省呢!要不你帮我吃了吧。”
“得了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临渊嘴角漾开笑意,似嗔还喜。
“我这叫有持无恐。”我叫嚣。
他只管笑着任由我耍赖,我玩笑了两句便觉有些力不从心,不敢再大说大笑,不着痕迹的换了个话题。
“岭南王什么时候进京。”
“快则今晚慢则明日。”
“那么说明天就来了。”我看看天色将晚城门将关,今日是进不来了。
“对了,你们是怎么发现我在后巷的。”我靠着临渊觑着他的眼色。
他轻斜了我一眼:“昨日一早婢女们来报你不见了,我便立刻着人去寻,府中遍寻不到,我开始想你是否出去了。偏这时皇姐着人来信,郑瑛瑛气色如常,不知是否可好。我联系你这几日的反常,又有代我之意,如今郑瑛瑛气色好起来,我便疑是你,立刻赶往公主府。”
“郑瑛瑛全好不假,身上竟然一点邪气也无,这事除了我便是你。我想你定是控制不得当伤了自己,此时正不知在何处,不知是故意躲着还是受伤无法回来,便立刻着人在公主府及公主府外围沿途寻回去。”
“沿途扩延至几条街,翻来覆去竟无半点踪迹,我差点以为你昏迷在街上被人掳走。幸好花改在后巷中找到你,府内沿途都找过倒一时大意忽略后巷了。”
“就差一口气就翻进墙了。”我低声嘀咕。
臂上紧了紧,是大猫又伸爪了,我赶紧转移话题道:“我还没见过宫宴呢,不知今日何等热闹呀!”
“上次不是来过一次。”临渊随口道,不再追究方才话题。
“那不一样,那次慌里慌张的,而且今日是你生辰规格肯定不一样。”
他轻描淡写,“有何不一样无非是多些歌舞而已!”
说到这个倒提醒了我,“这么多美人,陛下就没赏赐给你,忍心看你在王府里一人冷冷清清的?”
临渊睨了我一眼,从善如流,“你若喜欢,我倒是可以讨几个与你作作伴。”
“你敢。”
利牙露出恶狠狠的磨向他的手腕。
临渊反应极快手腕一转,温掌捂住恶口,“当真好心没好报。”
很好,送上门来的岂有不咬之理。
‘唔’我噢着嘴巴直嚷嚷,刚露意图,临渊便往下一移,手掌一拢捏住我的脸颊,稍稍一使力,引得我叽里呱啦之叫。
“你这个小人小人。”我呜呜的控诉。
小人笑的甚是开怀,简直拿我的脸蛋当面粉般,扣住左捏右揉。
好容易才将自己的脸拯救回来,小人好整以暇的等着我反攻。
我暗恨,“小人难养,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
临渊嗤笑出声。
这厢花定已停车勒马,他拂袍下车,甚是君子的向我递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先赴个宴如何。”
我哼哼唧唧的勉强将手递与他。
马车外是宫殿巍峨。
殿边新挂的纱绫在暮光中似天边的云霞,稀稀薄薄天色将收回最后一缕红光。
拾级而上步往闲时殿,站在阶上再回头,却见天已收回了它的馈赠,黑夜汹汹来袭,为大地染上了一层灰色,飘零的纱幔飘飘荡荡坠入黑暗中。
临渊唤了我一句,我应声回头同他入殿。
闲时殿内,厚厚的红毡一路铺进,两侧金粉描祥红烛依次排开。玉瓷骨碟、金樽银箸早已安放在紫檀案上,闪闪光泽邀人来品。
高真和锦廷已在席间,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见我前来亦颇开心道:“来,高景、解欢,到皇姐身边坐着。”
我们依言坐下,人陆续已来只是不见太子,谢贵妃依旧坐在皇上身边伺候,不经意间一瞥,眼中尽是高冷与鄙夷。
我奇怪今日谢贵妃有些锋芒毕露,虽只见过两次但上次还算收敛着些。
而国师坐在对面,十分热情,我们像是他最亲的徒侄与殿下,我们之间毫无嫌隙。
翻脸堪比婴孩,令人惊叹!
一曲罢,香衣宫女如水般退去。
皇上赐寿酒,临渊携高真跪谢,一樽尽饮再谢皇上慕孺情深。
临渊坐下,脸颊有不自然的一抹红。
“临渊,你醉了。”
歌舞声乐令人迷醉,耳目迟钝,我不得不靠近他耳边吐言。
他侧过脸,眼神间有费力的神情,“解欢,不知为何今日未饮多却已微醺。”
我低声道,“我看陛下也有些乏了,待会他歇下之后,我们也退了吧,之后只是些戏文,是平时看惯的。”
临渊想了一会,神情间有往日里不曾有的迟钝,良久方吐出一句话“解欢,你去寻花定,令他立刻带你和高真离开。”
我心一紧,想也不想拒绝,“出了什么事,我不走。”
他不容我置喙,站起来禀道:“父皇,高真身子有些不适,我想让解欢陪她下去歇歇。”
皇上即刻遣退歌舞,十分关心:“真儿,肚子可有不适,快请太医来看看。”
高真亦是莫名其妙,只是临渊已禀不敢乱言。我不肯走,临渊肯是有事,否则不会突然让我和高真离开。
临渊言语间已有些迟缓,咬着牙一字一句吐出,“只是有些乏了,先送她们到后殿歇息,去去便来,父皇勿忧。”
“好好好,送真儿去歇息,再传个太医来伺候着。只是解欢”皇上犹疑着。
“公主千金之躯马虎不得,解欢姑娘小女娃怕是不懂,还是遣两个有经验的嬷嬷方是妥当。”国师站起来道。
皇上甚是合心意,连连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快传人。”
任是我迟钝,听皇上与国师一唱一和已觉异样,定不肯放临渊一人在此。他来不及阻止,我站起来道:“国师如此安排甚是妥当,我年小不懂事不敢担次重任。”
“你,”临渊气极,只怕要再请。
话未出口,忽的一股殷红的血洒落在玉白的瓷器上,瞬间化为黑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