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给你送事半丸。”
“我不需要。”
“你现在不需要,不代表你以后不需要,留些事半丸在你身边安全些。”
“你要走。”
临渊赫然睁眼,眼神犀利逼视不容我狡辩。如今的临渊总是给我一种难以招架的感觉,很善于从人的话语里提炼出本意,然后直白的甩给你。
应当说临渊向来犀利、直中要害,只是以往的他很善于隐藏,总是用漫不经心的疏离感来粉饰。
他翻身坐起,少了玉冠束缚的乌丝如墨倾泻,红唇玉颜、外衣半遮,竟有几分高真的魅惑之色。
“我昨晚同你说了这么多,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是吗?”
“我不想在你身边担惊受怕,我愿找座深山老林好好修习,不负师父的期望。”临渊已察觉我的意图,我只有死鸭子嘴硬撑到底,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
“好,好,如今知道向道了,当真是个好徒弟。”
“你既有心,我又怎不去成全你。解欢,你放心,有我一日在必护你周全,国师若想找到你除非从我的尸身上踏过去。”
“天佑你届时已大成,也不枉我牺牲性命一条。”
我抬眼有些悲愤道:“你何苦说如此重的话,成心是叫我不安心是吗?”
“我没有叫你不安心,我的性命是你救的无以为报,你既有心向道,我舍了命也要护你到大成那一日。”
“你…”我气急,“临渊,我不要你报答。从登凌观那一日起,我们便两清,从此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各不相干。”
“好一个各不相干,你既有此意,我也不愿承你的情,这些事半丸你都拿走。从今往后,我是生是死、是癫是狂与你也无半分干系。”
我被堵得哑口无言,捏着事半丸气愤难当,一眨眼差点要落下泪来。
临渊见状,缓了缓口气:“解欢,你现在一定很气愤是不是,一心为我好我还不领情。可是你这样的行为与高真又有什么区别,她也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好,你也心心念念是为了我好。”
“可是你们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我究竟是想要什么,我愿意是当一个王孙贵族还是一个山野村夫。我是要这样漫无尽头的游走于这世间,还是更想为在乎的人以命相搏。”
“你们其实从来都没在乎过我,高真一样,你也一样。”
“不!我没有,临渊!”我冲口而出。
“我在乎你,在乎你的喜怒哀乐、在乎你的安危、甚至在乎你身边是否有可靠的人,他们会否对你尽心尽力。”
“你既在乎,为何不问我想要的是什么?”
“临渊,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在我身边…”
我怔愣,本就知道的不是吗?为何此时仍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临渊沉默半晌,方抬头问:“你可知登凌观之事。”神色初有犹豫,片刻后便想下定决心般。
我不知他何意,当日急着救临渊未曾多留意此观,早先只有些耳闻此观灵验异常,后只知白清他们从观中取了一颗灵石,内中有妖兽镇守并常有精怪聚集,白清走之前已将观俱毁去。
而此观这灵石,我与临渊说过极有可能与国师有关,能被带走是极好,临渊认同。
“你可还记得风南城之时徐公子的病?”他又问。
“我记得妖邪侵体,难道与国师有关?”他此时提出,我不得不怀疑两者之间的关系。
离开风南城之后我也曾见过不少有此症状的,可以说是广布各处,若当真与国师有关的话…
我脊背发凉。
“你说的没错我是要除去国师,这大半年,明察暗访总算看清此事一点脉络,登凌观便是国师所置,那些妖邪便是同我一般由那炼妖瓶炼化而出。随后国师便要为这些妖邪寻找宿体,那些体弱之人便是他的目标,既治好了他们的病令人口口称颂又因此引来了更多的求治之人。这次岭南所剿妖邪便是这些,而这些人实质上已是行尸走肉受制于国师。”
我越听越发凉,王土之内已有许多此类妖物,国师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意欲何为,我听小兔说过,国运渐衰妖物频出,难道他是想篡位?
不对,国师一心修仙,志不在此。但是他原先已有一颗五色石大可好好修习,何苦费这些周折。
“不仅如此,关外已有许多渗透,你道国师此举为何?”临渊卖关望向我,对于我的回答甚是期待。
“我不知。”我老实回答。
“呵!”临渊嗤笑,“你能平安活这么大也是有福之人,我如今再想那些的事半丸,才道你师父对你的良苦用心。”
“我?”我讶异。
“应当是为了你体内的灵石,国师这么多年一刻都没放弃寻找灵石,从你师父对你道出的前尘往事,而后我才想明白。”
“当年国师一心以为灵石被那只大鸟所掳走,利用皇族力量一心找寻大鸟,后面的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这才弄了这许多妖物出来放入人间,为的便是找寻你身上的灵石。”
“你师父这么多年来为了你身上的灵气不外泄真是煞费苦心,这些事半丸应是你身上的灵气外泄所收集起来的,为了不被国师的人发现只能长年耗费心力不断去加固你身上的封印并将外泄的灵气封印成丸。”
我一面愧疚于长年不懂师父的苦心,不愿好好修习早日让他少耗些心力,一面又冷意森然,国师简直是布下天罗地网。
临渊拉着我的手望向我,缓缓道:“我曾想过,你若出关或许有一线生机安稳下半辈子,如今看来天下之大已无容身之处,更别说国师此时求道无门岂肯放过你。”
“解欢,你是哪也不能去了,我亦无处可去。我若终究死了,你是死是活我也照顾不到,那时你再操这份为我好的心,可好!”
我笑,眼中有泪:“我愿为你引走国师,可如今看来只怕是我疲于应付这些妖人,而国师针对你未减分毫。可为何我觉得如此轻松呢!好似千辛万苦终于得到能死在一起的机会,再也不用边逃边牵肠挂肚,就是死了我也甘愿。”
他轻吻我的手,将我的十指贴在他的脸颊:“我不会让你死。”
好像赴难比苟活更轻松,竟还有隐隐的喜不自禁,经过漫长的角力终于下了一个内心底处的决定,无比的轻松、欢畅。
第一个告与小兔知,与她告别亦有千分不舍,万种无奈,她坚定的认为我是被临渊挟持了,不得已跟他回京。
我费尽口舌解释,她总算相信临渊不会伤害我。
临了将一个锦囊塞进我手中,千叮万嘱:“解欢,这锦囊你现在不要打开看,若有一日你与妖人皇子当真情深意切,能共携白首,你才能将它打开。但若他日你另觅良缘,得一真心良人你便将它毁了。”
我半信半疑将它手下,一再保证一定不会妄动,小兔这才放心。
我问她:“今后打算怎么办?”
“陈静既已成家,我本无再留的理由,如今你也要走,这岭南已无可留恋。看吧,有一日算一日,若哪天生了去意,我便回月宫陪宫主了。”
我笑中含泪,“认识许多时日,一直都是你为我打算,未能为你做些什么,如今放你一人在此实不放心。”
小兔侧目,挥挥手略有些哽咽道:“快别说这些肉麻的话,在人间的每一分每一秒我只愿守着陈静,可不愿浪费在看你和妖人皇子你侬我侬上。”
我破涕为笑,“你若烦闷了便来找我。”
小兔低声“嗯”了声,方转过身去道了句“珍重”,隐隐消失。
未有隐瞒丽娘嫂子和高大哥,偷偷和临渊去了一趟,只道我与临渊兜兜转转终在一起,如今要随他回故里上禀亲族。高大哥、丽娘嫂子欢喜又放心又有不舍的伤感。
那晚我们喝了许多酒,说了许多话,这些记忆都未消散而是伴着烈酒融入我们的血骨里。
许多年后我仍记得高大哥痛饮之下,击杯而歌:
东武望余杭,云海天涯两渺茫,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不用诉离觞,痛饮从来别有肠。今夜送归灯火冷,河塘,堕泪羊公却姓杨。
(未完待续)